大太太瞧了哭啼的小梨,又瞧那煙娘子的架勢,放下茶杯子,道,“為的甚麼事情?”
“這小蹄子手腳素日裡好吃懶做,手腳竟也是不幹不淨的,便是來請示太太,將她早些打發了。”煙娘子這頭笑地客氣,那頭又厭惡地將小梨推搡一把。
“這丫頭是大娘子房裡的,即便要打發配人,原該是大娘子過問。”
煙娘子眼見大太太並未責罰小梨,卻轉頭挑起自個的不是,心下更是不痛快,又道,“都是大公子房裡的,太太這話豈不是顯得生分了。”
“生分不打緊,亂了家規輩分才是大事了。”大太太語氣淡漠,喚了錦娥過了添茶。
“偷人東西,可不是亂了家規了?”
“那珊瑚墜子是娘子自個不小心丟了的,我並沒有見過!”小梨忙地申辯。
煙娘子正要理論,卻見秦婉容下了榻,甩手將一條碧瑩瑩的石頭串子放到桌面兒上,“還當是甚麼要緊的,一條墜子也值得娘子這樣折騰,這個可夠你用的?”
煙娘子瞅著那翡翠,拿起了又放下,“事物倒還在其次,就是要討個理兒來。”
“紅口白牙的,也沒個憑證,若要我說,娘子以後好生看管自家物件兒,便也少了這許多麻煩來。”秦婉蓉沒耐煩地搶白了幾句兒,大太太又說等查清了在辦,一來二去,煙娘子沒討得便宜,反吃了一肚子氣。
出了屋,錦娥跟上勸了幾句,只說娘子日後言行謹慎些,大太太打理一家子,這些沒風影的閑事,也不便拿到上頭來說道。
錦娥是太太身旁貼身服侍的大丫頭,煙娘子心裡不順意,也不敢拿錦娥撒氣兒,便拉著抽泣的小梨,訕訕去了。
幾日下來,秦府裡的習慣規矩,如蔓都仔細記在心裡頭兒。
雨菱昨兒邀她到書院聽先生講書,如蔓以身子不適推脫了,秦老爺歸家之前,自家不宜多露頭面,也好循個說法兒。
先頭來的管家,說車隊已經回了程,不消幾日便能到府。
“五小姐可是在屋裡頭?”紅玉懷裡揣著一摞子衣服,身後那小丫頭也是抱得滿檔,入了東廂房的門檻,四下瞧了,恰看到翠兒在廊簷兒下逗鳥玩。
“紅玉姐,小姐正在房裡休息,我這就替你通報一聲。”翠兒忙地掀了簾子,又被紅玉喚住。
“先前兒聽說,五小姐身子不大爽利,白沒得叨擾了,這裡是二小姐託我送來的衣物。”紅玉只在院子裡站了會子,她一直在大太太房裡侍候,頭一回來,東廂這麼一收拾,幹淨利落的,也沒外頭傳的那般破落了。
翠兒最是個沒心眼,接了衣物,一見卻是舊的,便隨口道,“咱們秦府最不缺的就是布料衣物,怎地將舊的送了小姐?”
“雖不是現做的,卻盡是好料子,二小姐也還沒上身,你仔細收著罷。”紅玉將她向門裡一推,使了眼色,便攜丫頭匆匆去了。
如蔓只是藉著生病的名頭兒,便少不得作出懨懨的神色來,裡間和外廳,有一整扇梅破圖風隔著,靠在床頭能透過紗簾,隱隱地將窗外的景兒瞧了。
紅玉和翠兒的動靜,她順勢聽了七八分來,過了會子,翠兒果然放輕了步子進屋,如蔓翻了身子,“可是有人找我來了?”
翠兒倒是實心眼,盡數說了,梅香聽了,當下牢騷了幾句,如蔓想到梅香是秦雨菱屋裡出來的,遂側著打探道,“四姐姐平日裡最喜歡甚麼?”
梅香聽她提起秦雨菱,便住了口,支吾了一陣子,只說四小姐不愛管事,待人和和氣氣,喜好倒不大清楚。
忽聽院裡又有人通報,“五小姐可是在房裡?”
翠兒蹦跳著起身去迎,“今兒是甚麼好日子,咱們東廂裡這樣熱鬧了。”
過了片刻,她掀簾道,“是三姨娘房裡的冬雪。”
“教她進來罷。”
如蔓打進秦府,除了大太太,便再沒見過其他幾房姨娘,按理論都是側房的,也算不上拜會,今日正巧三姨娘差人來了,自是要接待的。
“三姨娘聽說小姐身子不適,便讓奴婢送了這血燕窩來。待老爺回府,家宴上頭,就能見著面了。”冬雪言語利索,幾句話,就將心意帶到了,而三姨娘並未親自過來,理由又很是得體。
如蔓心下便知,那三姨娘能生的大哥兒和四小姐,可見秦老爺對她是有偏愛的,房裡出來的丫鬟,也是極有分寸。
難怪梅香的性子,分到自家房裡,原是有些因由的。
客套一通,小翠和梅香將一大盒子血燕窩收拾了,冬雪又將一枚銀鐲子掏了出,“三姨娘說,銀鐲子雖不是貴重物兒,卻能祛病邪,還請五小姐莫嫌了,四小姐也有支同樣兒的。”
如蔓親自接了銀鐲子,一對兒甜酒窩在雙頰上綻了開,“勞三姨娘費心了,你且回個話兒,我很是喜歡。”
自打三姨娘開了頭,四姨娘和五姨娘都遣了丫鬟來,四姨娘送的靈芝人參,五姨娘送的貢茶龍眼,如蔓都客氣地收了下來,又託下人帶話答謝。
如蔓心思清明,憑她一個庶女的身份,斷用不上這些姨娘們的討好,她們相比的,不過是臉麵人緣上的事兒,不願讓自己房裡教人比下去了才是正經。
可三姨娘送的銀鐲子,她猶豫了一會子,又從手腕上褪下,遂教梅香收好了,身上仍無甚妝點。
一來她素簡慣了,長相本就幹淨標緻,二來,秦老爺沒出面兒,起居用度便都要放一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