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梳洗畢了,便有丫鬟匆匆入門,正是大太太房裡的紅玉,她言語利落的,說是三哥兒和四小姐打馬回府,緊惦記著,要瞧五妹妹。
如蔓本想著用了早飯再過去,又聽紅玉道,大太太吩咐了,讓她一同到正廂裡頭兒吃,遂簡單地梳了髻,並無其他裝飾。
走前,梅香不知怎地,藉口說不跟著過去,只讓翠兒陪著,如蔓便隨紅玉一道去了。
秦府正廂又分三苑,昨兒秦葉見大太太主的是主苑錦瓊閣,二小姐同兩個哥兒本也在,如今年歲大了,念書學藝的,總歸不夠使了,便由大太太出了主意,經得秦老爺默許,在正廂後頭院子裡,建了一座落景園,分派了丫鬟婆子照料。
四小姐前年也跟著搬了進去,倒也熱鬧,二小姐卻仍喜歡粘著大太太,無事時便常在錦瓊閣逗頑。
卻說三哥兒秦玉衍早些時候聽大太太說起,有個五妹妹要進府來,心下是有些個好奇的,十多年的,平白多了個妹妹,後又從三姨娘口裡聽了些瑣碎門道,便大體瞭然。
秦家女眷眾多,或美貌,或精明,或痴頑,卻不知這打外頭來的小姐,又是怎個光景。
如蔓將步子邁得細碎,不能大了,也不能小了,繡鞋腳尖要落在裙擺裡頭兒,斷不能隨意露出了。
這一通,如蔓倒是略熟了路,一進屋子,便看到裙釵粉面兒的,立了一屋子。
婉蓉和另一位姑娘,正一左一右,偎在大太太榻上,看穿著打扮,想來便是四小姐秦雨菱了。
錦娥在一旁侍茶,又抬眼將如蔓打量了一番,便迎上去招呼。
“想必這位便是五妹妹了。”冷不丁地,從旁兒冒出了男子的聲響來。
如蔓忙地扭頭,眼前公子大約十四五歲兒,生的風流姿態,額上橫系一條絲縧,黑發辮了幾束,都散在腦後頭,並不是那日繡莊所見的公子,年齡要小上幾歲。
秦玉衍沖如蔓一點頭,禮數上算見過了,可神色上面,卻又生疏的緊。
“見過三哥、四姐姐。”如蔓微微一福,雨菱笑著走過來,方攜瞭如蔓的手道,“五妹妹來了,我便不是家裡最小的了。”
如蔓跟著抿嘴兒,並不忙著接話,趁著瞧了一番,雨菱圓臉蛋兒,淡眉小嘴,面上很是和氣,比不得秦婉蓉貌美,卻也有可親之處。
“四丫頭討巧,看小五性子溫和,定是與你合的來。”太大大笑著招呼。
婉蓉也下了座,將柳腰一轉,伸出青蔥玉指,在雨菱臉蛋兒上一戳,道,“怎地四妹就與我不相安了?”
“二丫頭又混說的,該多關照些才是。”
“二姐姐對雨菱最是好的,什麼好物兒都留了給我。”雨菱另一手又將婉蓉袖子攥住,晃了幾晃撒起嬌來。
“五妹可還住得慣?”秦玉衍目光落在如蔓洗舊的褂子上。
“很是好的。”如蔓雙手絞在一處,站直了身板。
一屋子丫鬟小姐,哪個不是穿珠點翠,且不說婉蓉素喜打扮,頭上別的攢珠玉瑤,單取下一顆珠子來,便夠老百姓半年的用度。
雨菱手腕上露出的翡翠鐲子,頭子上浸著一點猩紅,只有上好的血玉才有這般色澤。
婉蓉一拍手,招來丫鬟喚道,“去年做的幾套繡花裙襖,顏色上不大合我意,正好拿了給五妹妹用,料子可盡是上好的。”
丫鬟剛欲出門,又被她叫住,“等晚上用了飯,再一氣送過去罷。”
如蔓雖知道婉蓉的意思,卻只得道了謝,又環顧了屋子,卻不見大少爺秦孝言。
大太太特意將如蔓安置在旁邊,只是早飯便上了八道菜樣,主食一律用的八寶桂子粥,可見秦家注重養身,飯食亦頗為講究。
雨菱攜著如蔓在府內遊賞了半日,玉衍命人抬了一張屏案,送到東廂裡,又添置了幾樣傢什,便上書院去了,婉蓉沒得耐性,也早早地回去。
走到假山水閣後頭,便見幾叢蘆葦將池子圍了起,許是冬日嚴寒,只有幾只雀鳥在水面兒上嬉戲,走了這半日的,有些乏了,就坐在迴廊上小憩,雨菱方詢問了幾句兒,低頭見如蔓腰間綴的香囊,遂湊近了瞧。
“好巧的繡活,咱們府裡最巧兒手的梅香,也繡不出這個來。”
如蔓便解了下來,交到雨菱手心裡,恰一陣風兒吹過,幾縷頭發便垂了下來,在輕吐的氣息中,微微蕩漾,“四姐姐說笑了,都是最尋常的,不過閑來無事。”
“五妹平日裡作何消遣,可是讀書繡花這些個?”
“早些年請過先生,略讀了書,繡工是跟我娘學來的。”如蔓將香囊握了,只聽雨菱欣喜道,“最是正好的,你以後便來落景園裡頭,穆先生學識淵博,是爹爹從燕京請來的老師。”
娘親自小管教甚嚴,卻在讀書一事上並不上心,如蔓打小聰慧,柳娘子卻說女子才氣不可太盛,此消彼長的,命頭兒便薄了。
方說了一會子,便聽遠處吵吵嚷嚷的,順聲看過去,原是幾名女子打小徑西頭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