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王深深的看著眼前的人,眼裡光彩明滅,最終,他轉身,“我會安排回玉府的事,歇息吧。”
“王爺慢走。”
尊王走了,沒有宋涼預想中的暴怒,他平靜的似乎有些不可思議。
見到玉老夫人的時候,宋涼有些恍惚,在真正的玉緋月存在的時候,她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所看到的世界,劍拔弩張,暗潮洶湧,像眼前這般,玉老夫人跪在觀音像前,辛嬤嬤寧靜的侍奉在一旁,木魚聲一下一下有節奏的回蕩在佛堂裡,獸嘴香爐裡溢位檀香的香氣,卻是許久不見了。
“王妃駕到,老身有失遠迎。”玉老夫人依舊敲著木魚,曾經威嚴優雅的身影已經有些蒼老。
“我有些事要和您說,玉老夫人。”
木魚落地,發出悶悶的聲響,為何,會如此的驚訝?
長久的沉默。
宋涼突然覺得很難過,替那個灰飛煙滅的玉緋月,目光移到那尊塑的極逼真的觀音像,觀音手執淨瓶,表情憐憫。
“玉老夫人,我不是你的女兒,但她的事我都知道。你對她不管不問,在她生病的時候她身邊沒有一個人,以至於芸香可以輕易的在她房裡放幾個炭盆活活悶死她!你可知道她為了讓你歡喜,努力的學琴棋書畫!她為了所謂的二姐歡喜,拒絕了自己喜歡的表哥雲殊亦!她臨死前孤零零一個人,連呼救都喊不出來!同樣是你的孩子,你不肯給她一樣的疼愛也罷了,為何連常人之間的關懷都不能有?”
宋涼覺得自己說不下去了,在玉緋月短暫的重生中,她不僅看著她所有陰謀詭計而無計可施,還無意中一點點觸碰到了玉緋月的回憶,在她給玉緋月製造幻象的時候,她說她懂她的憤怒和不甘,可在知道的更多以後,她才知道這些話自己說的是多麼的高高在上。玉緋月記憶的壁壘很堅固,也只露出那麼兩次破綻而已,一次是小怪給她下了藥,一次是她要殺死芸香,宋涼才猛然大悟,她的回憶,是她永遠的傷痛,傷痛是脆弱所在,也即缺點所在。
“你在說什麼?”玉老夫人起身面對宋涼,對宋涼滿臉的哀傷很是不解。
“我在說,你不配我叫了三年的娘親。”
“你以為我又在意嗎?”玉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堪稱惡毒,“你不過是哪個女人的私生女罷了,不配用我玉家的姓氏。你不過是老爺犯的一個錯而留下的孽種!”
宋涼深呼吸,“我不得不說,你的演技很好,涼州三年,你委實像是一個慈母。王府的人我會帶走。如果你可以心安理得,我也無話可說。”宋涼轉頭,“辛嬤嬤,這許多的事情裡,你又扮演什麼樣的角色呢?你不該是那麼鐵石心腸的。”宋涼毫不猶豫的走了。
“荷數,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辛嬤嬤垂下目光,“只是想起了一些陳年往事。”
玉老夫人深深的看了辛嬤嬤一眼,“那些事你早該忘了。”
“是。”
“去打聽言兒的訊息吧,那個女人不知道在想什麼,禍水就是禍水!”
辛嬤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依言退下了。
夜深了,一個黑色的身影閃進了一處深巷裡的院落,黑衣人挑起門簾,簡陋卻盡量弄得舒適的炕上,慕言躺著,怒目而視。
“鬼谷,放開我!”
黑衣人顯然是小怪,他已然恢複了一身黑衣,面巾遮面的打扮,只露出一雙眼睛,帶著倦倦的神色。
“慕言,你為何不肯放手?宋蓮生回來了,沒有人算計阮素了。”
慕言倔強的咬住下唇。
“因為玉無言,”小怪垂下頭,“慕言,我已經欠宋蓮生太多了。”
“我不能讓他受千夫所指!”
“可你看到了,他不在乎這些,他們都不在乎這些。慕言,玉無言是仙人,他活在所有人都到不了的地方,只有宋蓮生,只有宋蓮生可以讓他回到凡塵,你願意看到哪樣的玉無言?”
慕言壓抑的哭泣,小怪解開了她的xue道,替她拭去眼角的淚,“慕言,我可以給你我的一切,但我欠宋蓮生太多,等一切塵埃落地,我會再來找你的,這個院子我已經買了下來,是去是留,我不會幹預。慕言,再見。”
小怪走了,慕言依舊低低的哭泣著,她彷彿可以看到自己還才十幾歲的時候,他們一起在玉府的時光是那麼的美好。所有人都說她和玉無言是金童玉女,就連玉老夫人也屬意於她,她滿心歡喜的等待那個預期中的場景。然後因為那個人,她丟下妹妹遠走,變成了無雙城炙手可熱的花魁。固執的依舊用了紅苕這個名字,只是希望有一天他聽到會知道是她,會心疼分毫。然而心疼她的人不是他,卻是此前一起在玉府的霍児頌,他要為她贖身,娶她做妻子。雖然明知他是個好歸宿,卻還是倔強的等那個人,終於告訴了他真相,毀了一個少年的綺夢,辜負了不明真相的少年的妹妹的周旋。有時候她會想,自己是不是變了太多,就連當年一起住過的娃娃都不記得自家兄長心心念唸的所謂花魁是當年的玩伴。那麼如果有一天他見到自己,會不會也認不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