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足鮮血的玉蘇劍早已變了模樣,凹槽內遍佈妖冶的紅紋。姬挽青擊退圍困他的幾人,朝香爐躍去。喬雲等人無力阻攔,唯有顧蕭滿飛身而去。姬挽青顧忌秋雲塵,不願出手,反而被顧蕭滿得手。其手中做過偽裝的玉蘇劍劍刃劃過姬挽青左臂,留下一道極深的血痕。
顧蕭滿被踹至簷角,在散落的發絲遮掩下,露出暢快的笑容。
蠱蟲自傷口鑽進對方的血肉,知此後姬挽青要面臨的痛苦,他也算洩了憤。
手臂上的傷礙不得事,姬挽青突破人群,拔出香爐中的玉蘇劍。
頓時雷電齊鳴,肉眼可見的閃電墜落,劈斷香爐。暗沉許久的天色下,終於有雪花夾著豆大的雨滴落下來。
秋雲塵趕到此處時,滿地都是屍體。紅色的血猶如蜿蜒的河流,在地面上流淌。少有人還站立著,因此姬挽青最是顯眼。他手握玉蘇劍,立在屍體堆外,滿臉血跡,仿若從地府裡爬出來的森然惡鬼。
寺外還有源源不斷趕來的俠士,和急切想要分一杯羹的小門小派。
他們被突然出現的一批批重明教徒攔在山門外,竟不知寺中是何種情形。
見到秋雲塵,姬挽青露出釋然的微笑。玉蘇劍終於得見天日,他的雲塵亦留在他的身邊。還活著的幾大門派之主不足為懼,勝局已定。
滿目擁擠的屍體刺痛秋雲塵的眼睛。即使這一切都是他們佈下的局,也是他們想要看到的結果。
“阿玉”。
秋雲塵走到姬挽青身前,輕輕把人攬入懷中。
腰間圍上一條手臂,他聽到姬挽青靠在他耳測說:“雲塵,滿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嗎?”
冰冷的寒意瞬息從背脊處乍然騰起,秋雲塵知曉姬挽青恐怕是知道了些什麼,他想離開這個懷抱,卻被抱得更緊。肩頸處的呼吸由強至弱,從熾熱到帶著涼意,他知道姬挽青體內的藥已經起了效用。
神醫易鈺親手調配的毒藥,還有他曾經中下的蠱,在姬挽青動用內力擊殺一眾敵人後,合該麻痺其經脈,吞噬其內力,蠶食其血肉。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一統武林、獨步天下,那是我遇見你之前的想法,還有重鑄玉蘇……讓武林至寶,在我眼前複活……可我現在只想要你……你想要的我都給你……還有我的命……對不起……”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秋雲塵原本還防範著蠱蟲,可到現在都未見到一隻。不過是姬挽青早已看透一切,親自把自己的命送到他手上來而已。
他們自以為完美無缺的局,僅此而已。他早該想到,姬挽青是何等聰明的一個人,又怎會一絲破綻都看不出。
“雲塵……我好冷”,腰間的力度越來越小,秋雲塵抬手捏住姬挽青的下頜,逼迫其直視自己。看到那越來越渙散的瞳孔,他忽地親了上去。
商千羽只當這是秋雲塵對姬挽青臨死的眷戀,並不多看。他笑著,只是這笑看著不大痛快,“還有目擊者,殺——”
指令下達,四面掩藏披著重明教教徒皮的兵士們合力圍困還存活的正道聯盟與真正的重明教教徒。
軍弩、軍陣,在面對一群脫力的武夫時,好比狼入羊群——屠殺而已。
姬挽青神思渙散,身軀早已凍得麻木,血液也似乎不再流動。他聞著周圍濃鬱的氣息,喉頭翻滾,咳出血來。
而秋雲塵一遍遍用指腹擦去其唇角溢位的血液,問道:“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姬挽青邊咳邊笑,有些哽咽,“我如何能忘記,你的眼睛一直都含著恨意,從你還小時我就見到了。”
“你該償還我,而不是一死了之!”
往日記憶蜂擁而至,秋雲塵壓著聲低吼。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雲塵啊,我活不久了,我早就應該死去”,姬挽青笑著,淚水自他眼角滑落,“我在奈何橋頭等你,等你……我下輩子再好好補償你……”
他咳著,撕心裂肺,痛意與酸澀交彙。
世上沒有後悔藥,即使他悔了,他的錯也早已註定。
他再次擠進秋雲塵的懷抱裡,“你抱抱我,雲塵,我好冷……好冷……”
懷裡的身軀漸漸涼下去,秋雲塵緊緊環抱著姬挽青,這冷似乎也蔓延到了他的身上,讓他要緊叩牙關才能忍住眼中的酸澀之意。
待興南寺裡靜下來,商千羽脫下重明教的衣物和內裡的盔甲,再次披上大氅,見到的就是兩個緊緊擁在一起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