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嘆了口氣,耳中開始産生嗡鳴,先前聽著分明的石青堰的呼吸聲,此刻也斷斷續續。
“沒關系的,石青堰。”葉溪清努力提高音量,眼淚劃過眼角,“別難過。”
“我…我會變成朝陽晚霞,變成星星月亮,變成懸掛樹梢的花陪著你。”
耳中的聲音徹底消失,葉溪清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那隻努力抓住衣服的手指無力地松開。
蒼白的手滑落後,石青堰終於忍不住痛聲哭了出來,可他甚至不敢低頭看,他怕看到葉溪清閉上眼的模樣。
屋外的傾盆大雨終於落下來了,與之一同而來的是鋪天蓋地的靈氣。
靈氣複蘇,天道滅,萬物生。
院子裡響起了綿延不絕的狼嚎,還有狐貍的尖鳴,那聲音中竟是藏不住的悲痛。
竹林發出陣陣唰唰響聲,植物蜷縮著匍匐在地上,好像在挽留那隨著風遠去的靈魂。
百鳥齊飛,它們無視那幾乎可以打斷翅膀的大雨,盤旋在空中,圍成一圈一圈,最後朝著一個遙遠的地方飛去。
屋內傳來石青堰痛苦的大喊,他在叫他的清兒,在叫那脆弱蒼白卻快速消失的靈魂。
“清兒!”
石青堰緊緊抱著懷中的人,眼中淚水不受控制的掉落,腦海中卻仿若被鈍器敲擊,疼痛伴隨而來的,是那令他悲傷到窒息的回憶。
守在門口默默哭泣的古董們,除了茶茶以外,全都捂著腦袋發出痛哼。
那些記憶猶如潮水,洶湧而來將痛苦放大。
他們看到了那穿著白衣站在月光下的祭司。他溫柔回頭,清風吹拂他白色的頭發,紅潤的唇帶著靜好的笑。
他們看到坐在煙霧繚繞後,儀態端莊撫琴輕笑的人,他清雋的氣質就像是與生俱來,該與這個世界融為一體。
可那個人消失了,他站在山坡上,穿著繁榮貴重的白色婚服,枯燥的風對他的白發卻格外溫柔。
那天,漫天大血,所有人都在血霧中失去了對一個人的記憶。
祭司大人,原來一直都在。
他化作了風,化作了泥土,化作了滴落在身上的血雨,永遠的陪伴著那片土地,永遠愛著他的子民。
石青堰看到了,那把囂張的長刀,那恣意驕傲的自己,還有陽光下祭司大人那瘦削的下巴。
他看到那兜帽下好看的臉,看到撐著傘走過屋簷的人,看到在竹林垂頭寫字的祭司。
還看到了握著茶茶小手,面帶笑容一筆一筆教他識字的清兒。
那歲月淡然的,是宮牆下陛下追著胡鬧孩童,手拿竹條虎著臉匆忙的午後。
那遺忘殘缺的,是黃沙戰場白色翻飛的衣擺,手握落塵爆體而亡的葉溪清。
原來後面很多時候,石青堰總會站在竹林裡閉上眼沉思,可實際上什麼都沒想。他就是覺得,這裡該有琴音,該有茶香,該有孩童的笑聲。
還該有,那溫潤的嗓音,慢吞吞的囑咐一句小心點。
再柔聲呼喚一聲陛下,飲茶。
當有微風拂面時,閉著眼的石青堰總會睜開眼,下意識的找尋什麼。
當時不知,可如今他明白了。
每當微風吹過時,是他的清兒,回來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