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臉色,蒼白如雪,發冠已落,長發被飛吹得飛舞淩亂,明明的狼狽,卻散發著煞神般的妖異氣息。那紅色的新郎袍服前襟上,還有他堅毅的下巴和唇角,已經被鮮血浸透,顯然吃了暗虧的。
他在敗逃!本來是勢均力敵,但為了保護她,分兵之舉令他敗了!
樂飄飄心疼如絞,想迎上前去,想抱著他,安慰,卻被三個師傅的死,生生釘在了原地。
在百裡布走來的同時,他身後的光明越來越廣闊,陰兵們如黑色潮水般退卻,掩護在他的身後,不死不休的阻擋著四大天尊的追擊於後的力量。那黑色,有如萬丈之屏,聳立於他的身後,給他整個人都染上一股幽冥般絕望和陰暗的色彩,卻更加惑人。
他望著她。
幾乎在他反身的剎那,就找到了被護在結界中心的她。看到她平安,他暗舒了一口氣,似乎所求也不過如此。隨後,痛楚就染在他眉梢眼角。眼神,膠著著,挪開分毫都疼痛如斷骨。
最後這樣看著她的機會吧?只要他一離開,從此就將天各一方。
他重傷的父皇不能不管,她死去的三位師傅不能當不存在,大秦與整個修仙界的對立也擋在他們之間。一邊是父親,生育與養育之恩,血濃於水的父子之情。一邊是惟一愛著的人,軟軟的放在心坎上,捨不得她受到半點傷害的人。又讓他,怎麼選擇?!
甚至,他沒有時間解釋,沒有時間告白,沒有時間對她說:對不起。
世界上能有的痛苦,都盛在他呈現淡淡金色的眼瞳裡。他的脊背挺得筆直,雖然傷重,但身軀仍然堅韌。惟有她知道他的脆弱與疲憊,所以那千言萬語,一個眼神就傳達了。
“我要去幫他。飄飄,你保重。”身邊,燕北天的聲音響起。
什麼,只感激地點頭。
燕北天對她很好,但絕對抵不過對百裡布的忠誠。這也是燕北天最值得敬佩的地方,他是百裡布身邊最可信賴的戰士,無論何時何地,都不會背棄,哪怕是下地獄去!
“幫我扶著父皇。”當燕北天來到百裡布身邊,他卸下身上的“重擔”。眼睛,仍然投射到樂飄飄身上,就算此時此地,仍然帶著那特有的、痛楚的溫柔,就像一片灑滿陽光的冰湖。
然後,他一步步向樂飄飄走過去。
他也沒做什麼特殊的威脅,也沒有看向別人,可就是沒人敢上前一步去阻攔他。就連周遭的異氣兇氣都似有所感,慢慢地倒卷著退避。
樂飄飄也想退開,因為她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他。可是,腳卻生了根,不能動。若不是她拼命控制著,她真想撲進他懷裡,緊緊摟著他,再也不放開。
十幾米的距離,他走得很慢。似乎,拖延著還能互相凝望的時刻。似乎,每走一步,卻是更遠一些。從此天高地遠,山與水,永不相逢。於是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訣別。
但,不管多遠的距離,都有消彌的時候。
他站在她面前,近到一伸臂,就可以把她緊緊抱在懷中。有那樣的沖動,想把她搶走,不管她願不願意,再也不放手。可是,伸出手,卻對著自己的胸膛。
五指如刀,猛然刺入。溫熱的鮮血,濺了幾滴到樂飄飄的額頭上。襯著她蒼白的臉色,垂在頰邊那漆黑的發,詭異的冶豔。
他微眯著眼,目光中,再沒有其他,連背景也變成漆黑一團,只有她的臉,她的美麗,那麼清晰的在眼前。
最後一次,讓他這麼挨近她!
樂飄飄被百裡布痴痴的眼神定住,雖然驚得呼吸停止,卻一個字也說不出,身體也僵硬著不能動彈。直到,他的手從胸膛中拔出,生生剜出了自個兒的心髒,託到掌心中,送到她面前。
“只能給你這個。”他慘笑,“可惜,我只能給你這個。”
樂飄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接住的,只覺得雙手捧著他身上最溫熱的血和最有力的跳動。她只是哭,哽咽得不能自制,在模糊的淚眼中,眼睜睜地看著他深潭般的眼眸裡那濃得化不開的愛意,彷彿要刻在靈魂深處般地悸動著,然後慢慢淡去、消散、直到空洞一片。再眼睜睜地看著他,宛如行屍走肉轉過身去,傀儡似的回到百裡松濤的身邊,完全,無能為力。
“走。”他冷冰冰的聲音已經不是他。
但那一行人在黑色煙塵的護衛下,轉瞬間消失於地下,不知道去了何方。
樂飄飄心痛得暈了過去,但自始至終,她都把那顆仍然跳動不已的心髒,緊緊的貼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