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罕的身子已經控制不住的站起,向著燻爐走去,蒂娜站起身子正要呵斥他,由於視覺擴大,她已經更加完整的看到那點綠色到底是什麼東西,竟是一張淡綠色的絲絹,她皺著眉,心中一顫:怎麼可能?她當時明明只瞟了一眼曉雲放在凳上的手絹,便起身離去,再未回頭看上一眼,按道理,那時風大,應該很快就會被刮進湖中……”
不敢再想下去,她已經跟著阿爾罕的腳步走過了帳幔,那塊手絹更加清晰的展現在她的面前,淡藍的荷葉,淡粉的骨朵,而手絹的一角已經不知何時繡上了兩行字方方正正的,不知寫的什麼。
阿爾罕已經手指顫抖的拿起了手絹,柔滑的絲綢在他的掌心,冰冰涼涼的感覺,上面的字是漢字,他卻識得,先用漢語唸了出來:“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他滿臉震驚,又驚又喜的看向蒂娜,一會兒又不可置信的低頭看看手絹。
蒂娜本想問他一句寫的什麼,但見他神色便知已經引起了誤會,也無暇去想這塊手絹是如何出現在這裡的 ,面色猝然間變得更加冷淡:“這手絹不是我的!”
阿爾罕愣了一瞬,忍不住苦笑一下,“你真是一點讓我誤會的希望也不給我!”
蒂娜轉過身去,走到前殿,道:“你不用問我它怎麼在我這裡的,因為我現在也不知情!若是你有什麼誤會,最好現在就打消念頭,到底有什麼事請你快點說!說完最好馬上離開!”
身後卻並未傳來阿爾罕的聲音。
阿爾罕只低頭看著手中的絲帕,手指輕拂過那兩行字,輕聲的用樓蘭花念出:“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
“你說什麼?”蒂娜轉過身去,撞進一雙深遽的眸子裡,心中猛然一跳,撇開了眼去,腦子一下子反應過來,這不就是那日曉雲念得那首詩嗎?蒂娜不知為何,竟忽然想起了下面的幾句:後面是不是‘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阿爾罕眼睛流過一絲喜色,問:“你也知道這首詩?”
蒂娜冷冷道:“聽過一個人念過!”
阿爾罕贊嘆道:“那一定是個有情之人!”
蒂娜道:“有沒有情我不知道,卻是個愛多管閑事,惹人嫌的人!”
阿爾罕搖頭道:“我看那也是個熱情的人!”
蒂娜不置可否的仰頭看了看天,厲聲問:“你到底有何事?我不知道這只帕子誰拿來的,如果你還想要,就請拿走,別在這裡磨磨蹭蹭的!難道真以為我樓蘭就怕了你們匈奴嗎?我們雖地域不大,人丁稀薄,但也不怕你們匈奴的鐵騎!別以為我會答應你的任何無理要求!”
阿爾罕定定的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隱去,正色道:“也別將我看的那麼低,那樣的事我也不屑為之!”
蒂娜面色有些紅,轉頭看向別處,一時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阿爾罕背脊挺得筆直,一身的不凡氣質因為他忽然斂住笑變得尤為突出,兀自走到坐席邊坐下,點了點隔壁的桌子,“坐下說吧!”
不知為何,看著他的人,聽著他的語氣,腳步竟然不由自主就移了過去,待坐下時,才反應過來,正要回叱過去,卻好笑的忍住了,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阿爾罕目光悠遠的看向遠方的某一點,“剛剛那席話,讓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的蒂娜公主,在豐茂的草地上,你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飛馳而來,發辮也在風中飛馳,那一身的紅衣幾乎與馬匹混為一體,遠處看時只覺得一卷紅雲,以風馳電掣的速度席捲而來,那時的你稚嫩的臉上滿是歡笑,你朝著身後喊道‘父王!看女兒的騎術可好?樓蘭的男兒不夠時,女兒也一定可以上戰場,一定殺的教人退避三舍,再也不敢來侵擾樓蘭!’在你的身後,還有幾個十幾歲的女孩子和男孩子,你的父王驚訝的看著你的身影,臉上漸漸露出笑容,你將你的兄弟姐妹都遠遠的甩在了身後,一人騎著棗紅色的大馬奔跑在前,手中揚起的馬鞭在半空中畫了一個響亮的弧度,那身姿真是美極了!”
蒂娜被他的話語帶進了回憶中,眼前似乎又看見了那片豐茂的水草地,她高高揚著馬鞭,享受著風呼呼刮過她的面頰,她的身子隨著馬兒的奔跑劇烈的起伏著,真是向在飛一般,臉上不知不覺露了笑意。
阿爾罕轉頭看著她的臉,眼中又有些了些笑意,繼續說道:“後來你的父王追上了你,問你為何想起那樣一句話,你說‘聽說匈奴一個幼小的王子在學會騎馬的那天就發誓要抵擋住大漢的擴張入侵,我雖只是個女孩兒,只是個沒有多大用處的公主,但也絕不想輸給他!’那時你父王看著你的眼神亦是變得更加不一樣,這些你還記得嗎?”
蒂娜愣愣點頭,想起那時的歡樂時光,竟也忘記了阿爾罕所來的目的,“自然是記得,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當時才十一歲,父王第一次帶著我和姐妹們去騎馬,雖然早就學會了,可是像那天一樣騎卻是從來沒有的事,我心情一激動,便發下了那樣的豪情壯言,現在想來也覺得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她頓了頓,似乎想到了什麼,接著道:“彷彿……從那時起,父王對我才真正的變得不一樣,疼定有加,如男兒一樣倚重,別的姐妹沒有的,我有!別的姐妹有的,我有的更多、更好!”忽然反應過來,她轉頭瞪向他,厲聲道:“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