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護了一上午,陸小酒出去給段青打了一個電話,段青問起陸青雲的身體狀況,她說:“看起來精神還好,體溫也正常,就是人現在特別瘦!每天都有檢查,一直打著保護胃粘膜、保肝的藥水,還有抗生素……”
“嗯,什麼時候能出院?”段青問起。
“醫生沒有說,真希望他能早些出院!還有郝非,昨天他過來了,休的年假!”
段青不由皺眉,又說:“那你們好好陪護!”
“嗯,主管,現在咱們財務部人手夠嗎?”陸小酒詢問起,這十二月下旬,一年之中就屬這時間最繁忙。
“請了兩個實習的過來,這些你就別擔心了!什麼時候回北京,跟我打電話!”
窗外飄著小雪,北方大幅降溫,強冷空氣對流,想必通遼那邊下大雪了,段青揉著眉心,恍然記起去年這時候,他與陸小酒在一起發生的一些小事,不知不覺這一年已悄然過去。
郝非坐在陸青雲、謝一蓉旁邊,陪著說話解悶,兩位長輩說話不多,很多都提到陸小酒:“有時候她耍小孩子脾氣,你就多讓讓她……”
“沒有了,她很好!”郝非說:“其實她就希望我能在她身邊……”
“以後你們怎麼打算的?”陸青雲問。
“以前說她去我那邊工作,也沒聽她再說起,到時候再看看吧!”
“現在年輕人,異地很多都經不住,你們最好還是想辦法往一塊兒湊!”謝一蓉說。
郝非點頭,往門口瞧了幾眼,陸小酒打完電話走進來,他便招手將陸小酒叫到了身邊,滿滿的寵溺。
陸小酒很不好意思,往邊上站了站,惹得他們一陣笑聲。
就在全家其樂融融時,陸青雲體溫開始陡升,內科主任本是晚上倒班休息的,卻整夜留了下來。
到淩晨,病人體溫慚慚恢複正常,而隨後新的病症又有了,體內又出現腹水,持續高燒又無法飲食,嘴裡幹涸得無法言語,肝、腎、呼吸開始衰竭,神智遲緩慚昏迷……
持續的使用抗菌藥物,依舊控制不住體內感染,醫生又下了病危通知書,將病人家屬叫到一邊,說提前準備好後事吧,病人隨時可能……
頓然,謝一蓉險些暈厥,誰想會這般始料不及,短短四天時間,一切已天懸地隔。
“怎麼會?怎麼可能?”謝一蓉驚駭。
“其實這病感染在體內,不透過化驗資料是看不出來的。病人看起來精神一直挺好,其實是他毅力很強,一直在硬撐著……”
“醫生,還有別的方法能救救我爸嗎?”陸小酒哽咽道。
醫生搖頭,建議放棄治療,越到最後所需醫療費用越高,病人也越痛苦,一切毫無意義。
謝一蓉始終搖頭,“就算我砸鍋賣鐵,那些藥也不能停!”
各種醫療裝置又重新用上,病人嚴重貧血,就掛上了血漿,而打針的地方一直在淌血,肝髒的凝血功能也不行了,郝非拿棉簽一直摁在那個位置,陸青雲毫無意識,一直處於昏迷中,胳膊時不時會不自主抖動,似乎極痛苦。
陸小酒極力剋制住情緒,試著輕聲叫陸青雲,“爸……爸爸!”
對方一直沒有睜眼,只有急促的呼吸、灼熱的體溫,不規律的脈搏告訴家人,他的生命還在維持。
深夜醫院藥房拿不了藥,陸小酒走出大門去對面藥店買退燒藥,夜裡極寒,街上早已掛滿各種明亮的燈光,大雪連著下了幾天終於停了,到處洋溢著將過元旦的新氣象。
陸小酒鼻間刺痛,周遭的一切變得模糊朦朧,她卻始終剋制著情緒。
藥片被放進體內,高燒依舊不退,沒多久,病人下身開始滲出暗紅的漬跡。
每一個症狀都符合醫生提前所說,謝一蓉也漸漸清醒,怔怔道:“小酒,我們去收拾下,給你爸辦出院手續吧!我想,他肯定不希望總在醫院待著。”
陸小酒聲音很低:“好,都聽媽媽的。”
與郝非一起,陸小酒將各種手續都辦完,進門時,見謝一蓉將陸青雲扶起,替他穿上平日穿的那件厚外套,摸著他的發燙的額頭,喃聲道:“老頭子,咱回家啊!醫院待久了,人都待不住了!回家後,咱再慢慢養身體……”
頓然,陸小酒彎下了腰,不可遏止一陣陣心痛,郝非忙將她扶住,大手在她後揹來回揉撫。
陸青雲口中溢位白沫,謝一蓉大驚失色,陸小酒忙過去扶住陸青雲,慌亂伸手去擦拭他的嘴角,莫名的恐懼感巨然來襲,低聲咽噎道:“爸,爸爸……爸爸……”
郝非隨謝一蓉急急出去了,陸小酒扶著她父親躺下,輕輕握著他的手,依舊一直低聲喚他。
陸青雲嘴角不再溢沫,緩緩地,他睜開了雙眼。
滿是疲倦地,無神地看了陸小酒一眼,那眼中淌出了一滴熱淚,又緩緩地、永久地闔上了雙眼。
陸小酒抑制著聲音,伸手去抹掉那滴淚水,父親的面頰很燙,那淚水也好燙……她低低地,輕聲喊了最後一聲:“爸……”
慢慢,她轉頭看了一下時間,認真地記下那一刻鐘,又將雙手慢慢探進被子中,輕輕覆在陸青雲的大腿上,無聲的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