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楓一看他的臉色便知道情況不好,不願意觸他黴頭,想假裝專心給馬梳毛,沒想到白福朝著他直接走過來了。
“怎麼辦?王公公要壓價五成,家主給的已經是成本價了,這明明是說好了的啊!怎麼忽然要壓價呢?”白福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白管事是在與我說話?”白銀楓指指自己。
“這裡還有別人?”
“哦,我還以為白管事在自言自語,畢竟這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事。家主和王公公又沒簽定約書,當然可以變了。”
“若是略少一些還成,少這麼多,那位是、是怎麼個意思?”
“咱們是照著本錢給的貨,按的成本價,可人家覺得貴,指不定咱們賺了多少呢!反正咱們的貨都運到京城,壓一壓價,咱們要是能便宜,他們就賺了,就算不能便宜,晾咱們幾天,咱們也就老實了。”
沒簽訂約書,是最奇怪的,凡是做生意的人不可能考慮不到。只能說白氏為了攀上這棵大樹,已經根本不關心這點細節了。
“可是咱們這裡沒有做主的人啊!”白福哭喪著臉。
白銀楓思考了片刻,很認真的建議:“反正咱們的貨還沒進城,要不你去問問白銀松怎麼辦?路上要是遇不著白銀松,你就順著一路回家,問問家主怎麼辦?”
“這怎麼可能?一來一回至少兩三個月,這損失的人工錢,租倉庫的錢,咱們損耗不起啊!”
“那也不應該問我吧?我是個粗人,最多隻能半夜跑去王家,幫你把人揍一頓出出氣。”
“使不得!”白福連忙讓他閉嘴,急道,“這可是京城,你小子不要命了?”
白銀楓笑了笑:“這也不行,那也不行,白管事想必是有主意了,要不說來聽聽,大家合計合計?”
“我能有什麼主意?只能先租個倉庫,再到王公公那邊求情,想必王公公會理解咱們的苦處。”
白銀楓不以為然:“咱們的貨遠超他人,他不識貨,難道京城就沒有其他人識貨了?既然咱們到了這裡,他不願買,咱們賣與別人便是了。”
“你懂個屁!這批貨定給了他,再與旁人豈不是得罪人?他是官,咱們是民,他拿捏咱們就跟貓弄耗子似的……”
白福壓低聲音罵了他一通,他也不生氣,笑嘻嘻地道:“我只是一個走鏢的,只要貨安全送到,就算是完成了我的份內之事。雖說答應了你們代替白銀松那小子去談生意,但現在人家不願見面,我也沒有辦法。你說怎樣就怎樣咯。”
這麼大一樁買賣,為什麼不是派白氏的長輩們過來談?他的生父白定熹雖然因為年輕時放蕩風流,縱情縱欲,前些年得了卒中,癱瘓在床,可是還有那麼多精明能幹的叔叔伯伯能堪大用。
白銀楓有點不明白三叔祖的想法,但他知道官商勾結是個深坑,白氏絕對是在玩火,好好地在江南做第五富不好嗎,怎麼三叔祖年紀越大心氣兒反倒越高了。
白福又嘮嘮叨叨,白銀楓目光四處遊移,完全心不在焉。忽然眼角似乎看到了什麼,他愣了一下,驀然轉頭過去,卻見一個穿著淡黃道袍,頭戴羽冠的道士施施然地路過巷口。
白銀楓拔足狂奔過去,無奈人潮擁擠,他越是著急,越是被堵得嚴嚴實實,還有挑擔的,賣糖葫蘆的,賣油條豆漿的,被他擠到的好幾個人指責他走路不長眼。
他一邊道歉,一邊往前邊擠過去,唯恐那人走遠,不由得大喊:“阿霧!阿霧!唐曉霧!”
好不容易擠出巷口,張皇失措地左右張望,只見那年輕道士正站在不遠處,俊目修眉,唇角似乎總帶著一抹似笑非笑。
他應是聽到了白銀楓叫他才停下的。
白銀楓知道自己這次終於沒有認錯人。八年的分別,八年的找尋,他終於又重新見到了他。
激動令他一時無法言語,他疾步過去,緊緊抱住了唐曉霧,直到確認了懷中確實有一個人,才松開了手,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露出了笑容:“阿霧,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