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宮裡各處已經落了鎖,朱闌沒法去找桂圓公公,一直捱到了寅時正,朱闌靜悄悄地來到了垂拱殿外頭候著,等桂圓公公過來的時候,一眼就瞥到了朱闌,趁著陛下在裡面準備早朝的時候,桂圓公公將朱闌帶到了一處僻靜的耳放,“朱闌,你該出宮了!”
朱闌搖頭,“公公,我不能走,陛下不會放過我的!”她是陛下信任的直筆宮女,怎麼可以就這樣走?
桂圓公公高深莫測地搖了頭,“不,陛下已經同意了,靖侯爺求到了陛下跟前,陛下將你許給了靖侯府的世子。”
關家哥哥?朱闌驚得微微張了嘴,不過只是一瞬間,朱闌又立即搖了頭,“不,我不能走,公公你知道,我不能走!”她更不能嫁給關家哥哥,那是長姐的。
桂圓公公望著她的樣子,眸子裡閃過一抹不捨,當初他受了皇上的旨意查朱闌的時候,原本不過是奉命行事,後來查出這丫頭是先帝朝禮部尚書朱大人的外孫女,也是承恩侯府的小娘子,朱大人當年對她有恩,他將這丫頭的來龍去脈查清楚以後,想著承恩侯府和朱家就僅留這麼一點血脈,所以擅自做主攔了下來,只說朱闌身份無異。
想到這裡,桂圓公公嘆道:“朱闌,不要怪公公不幫你,公公是在救你的命啊,你現在再留在宮中遲早會被人看出問題來的,你原是大家貴女,嫁到勳貴之家,做一個貴夫人,才是你原本該有的生活!”
朱闌搖頭,她不能搶長姐的東西,她也不能這樣離開皇宮,顧家的事情還沒有查清楚,她不能走!
朱闌記得眼淚都在眼眶裡打轉,但是桂圓公公也並不是一個心軟的人,尤其是這種涉及到小命的問題上,桂圓公公平靜地道:“陛下已經答應了靖侯府的請求,不過你不是正妻,只是側室。”
那邊萬緒見自己幹爹許久沒來,偷摸了過來,“幹爹,陛下那邊要上朝了!”
桂圓公公看了一眼軟到在地上的朱闌,“沈溪石和顧言傾今個就會走,如果你離宮走,或許還可以看顧言傾最後一面,靖侯府的馬車在東華門外。”
顧言傾心裡記掛著事,第二天醒得很早,見身邊的溪石呼吸勻稱,躡手躡腳地起了身,去隔壁洗漱了。
荔兒將昨天準備好的物品清單給顧言傾看,“主子,您看看還需要帶什麼。”
顧言傾著重看了一點藥品和食物,見上頭的金瘡藥,忽然又想了起來溪石背後尚沒有淡下去的疤痕,蹙眉道:“再將府裡上好的玉容膏都帶著!”
又吩咐道:“每人身上備兩塊打火石,用油紙包好,再帶幾只輕便的鍋。”
荔兒見自家主子完全按照逃難的模式來準備,心裡略微沉了沉,是她思慮的不周全,原以為姑爺以前是樞密副使,便是眼下真的流放,也不過是走走過場,可是自家夫人,卻絲毫沒有將此次的巴州之行當做走過程。
沈溪石早在言傾起床的時候,便已經醒了過來,此時在床上聽著外頭言傾的吩咐,心裡頗不是滋味,按照他的計劃,今天他和言傾不過是去莊子上住一住罷了。可是又不敢將計劃都告訴言傾,怕她擔心。
早膳的時候,顧言傾有些心不在焉的,一會想到暖手的香爐要備著,一會又想起驅蚊蟲的香料也要帶著,一會兒和荔兒說一句,到第三次的時候,沈溪石拉住了她,“丟了什麼,在那邊再買,或讓許伯寄過來是一樣的。”
顧言傾見他說著這話的時候,望她的眼裡有幾分愧疚,當下心裡就有些不落忍,也不管什麼帶了沒帶了,只一心哄著沈溪石多吃了兩個金角饅頭和一碗雞絲小米粥。
她不知道的是,沈溪石也哄了她多吃了一碗粥。
他們準備得早,等辰時一刻衙門裡押送沈溪石去巴州的人過來的時候,沈家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沈溪石穿著一身皂角圓領長袍,黑梆青面千層布鞋,門口還停著兩輛馬車,顧言傾已經坐在了馬車裡面。
因為溪石是被流放,雖然林將軍、景陽侯府和張丞相都有關照過,但是在汴京城裡頭一截路,沈溪石還是要被押解著的,顧言傾不忍心看溪石那般落魄的樣子,坐在馬車裡閉著眼睛。
沈府的人都紅了眼睛,許伯更是忍不住背了身子過來。
沈溪石自己倒不覺得什麼,吩咐福兒照顧好許伯。
沒有人來送行,一行人緩緩地出了南燻門,顧言傾再一次想到了七年前她坐在杜姨的馬車上出南燻門的場景,同樣是被迫離開,同樣是身不由己,只是這一次,她不是一個人。
一出南燻門,裴寂就過去給衙差送了煙草和肉脯,沈溪石也被接到了馬車上,顧言傾輕輕依偎進了他的懷裡,眼裡的疼惜讓沈溪石心裡軟乎乎的,勾著她翹挺的鼻子,輕聲道:“沒事,不用擔心。”
馬車剛出城門不過一刻鐘的功夫,便聽到了後面有追趕的聲音,趕著馬車的裴寂道:“爺,好像是喊我們的,小底看像靖侯府的馬車。”
沈溪石和靖侯府不過泛泛之交,這幾年靖侯府世子撂了膽子,整個侯府都採取守成的路子,無論在京中還是朝堂上的存在感都不明顯。
沈溪石讓馬車緩了點,也並沒有停下來,等後頭的馬車追上的時候,顧言傾聽到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沈溪石等一等!”
沈溪石讓裴寂停了馬車,便見追來的那輛馬車上頭下來了一個意料之外的人,靖侯府的世子關瑜樺。
沈溪石看了一眼馬車裡頭的言傾,言傾也看見了來人,卻沒有下來的打算。
關瑜樺對著馬車行了一禮,“多年未見,顧家妹妹竟也不與為兄見一面嗎?聲音裡有難掩的悽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