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難嗎?他沒有,他只有阿傾。
在這一刻,一個一早就已經醞釀在沈溪石心中的想法,終於不再因各種世俗觀唸的束縛而影影綽綽,它清晰地在沈溪石的心裡破根發芽。
沈溪石摸了摸言傾的柔軟幹燥的頭發,輕手輕腳地將她的腦袋放到枕頭上,摸了摸她溫熱的臉頰,心裡瞬時又柔軟得像雲朵一樣。
吩咐荔兒和藿兒照顧好夫人,沈溪石帶著裴寂去了林家老宅。
此時林府裡頭,林承彥和杜氏尚沒有歇下,聽見沈溪石過來,林承彥忙去了前廳,一見面就問:“去蜀地的事,準備好了嗎?”
沈溪石啜了一口茶,一邊用茶碗撥拉著茶葉沫子,一邊道:“沒有準備,不瞞林叔,我壓根就沒準備去!”
林承彥訝異地看著他,等著他後面的話。
沈溪石放下茶碗,起身道:“林叔,我想看先前那幅畫!”
林承彥沒有想到他是為了畫過來的,親自帶著沈溪石去了林家西北角的狗窩棚子,輕輕按了一塊磚,原先是嚴絲合縫的一堵牆,立即現出一個小門,林承彥讓沈溪石在外頭守著,自己從那個小門到了地窖裡去,不一會兒從裡面拿出來一個長匣子,兩人又到了書房。
沈溪石開啟這幅先帝親筆所繪的畫,仔細研究了好一會兒,目光停留在了畫軸上。
花不能有絲毫的損壞,但是畫軸倒是關系不大,林承彥看出他所想,幫著將畫軸取了下來,果然在畫軸的夾層裡發現了一張薄薄的黃帛,看形狀有些殘缺。
是一封遺詔,看著開頭“吾兒元益”幾個字,顯然是留給趙元益的,後面寫著勉力他治理好趙國,做一代明君,最下面一行沈溪石看見了自己的名字,“明遠伯府三房庶子溪石乃朕與沈婕妤之子,”話到了這裡嘎然而止。
林承彥捏著這張殘缺的黃帛道:“這張帛布是上半部分,應該還有下半部分。這是先帝的遺詔,應該是先帝故意放在這裡,但是先帝應該叮囑了心腹,在合適的時候將這封遺詔拿出來,下半部分可能就在先帝的心腹大臣那裡!”
說到這裡,林承彥和沈溪石的目光一對,這一瞬,他們都想到了西雲大街的廢墟。
承恩侯府。
七年前,一場大火燒了承恩侯府滿門,滿汴京城的人,上從勳貴王侯,下到普通百姓,都不明白,兩代帝王頗為倚重的承恩侯府,為何遭此滅門慘案後,沒有一個人有動靜。
林承彥神情肅然道:“那場大火,京兆尹和大理寺那邊的案底都有人故意銷毀,似乎承恩侯府的大火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當時經手此案的,不到半月,全都解甲歸田了,我派人去過他們的家鄉,也沒有找到人。當時靖侯府和李國公府都有人出面想查,但是很快就收到了不知名的警告,所以我們一直猜測是宮裡的人。但是具體是誰動得手,因為我們不敢打草驚蛇,所以也沒有深入調查。”
沈溪石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黃帛,“是太後,和明遠伯府。”
承恩侯府是太皇太後的母家,先帝自幼長在太皇太後跟前,和承恩侯顧道延的感情自是不一般,在朝堂大事上素來多有仰仗。
承恩侯府的世子顧伯遠身為承旨大學士,原是最受陛下倚重的,如果他沒有出事,晉升為參知政事,進政事堂,是指日可待的。
顧家父子對朝廷忠心耿耿,陛下不會對他們動手,皇後在後宮不得寵,先前仰仗的肅王府也倒了,所以沒有在汴京城製造這麼一場滿門慘案的能力。
只有太後!
如果,是太後知道了這份遺詔的存在,且知道這份遺詔在顧家的手裡。
那麼太後下此狠手,便很容易理解了。
沈溪石道:“這幅畫,是在翰林院的書畫局裡發現的,極有可能是顧伯遠放在了翰林院裡,另一部分,應該是在顧家,他們應該也沒有找到後半部分遺詔。”不然,太後不會一直這般忌憚他。
林承彥深深望了沈溪石一眼,此事關系重大,既是讓太後忌憚的,自然與家國相關,甚至會威脅到皇上的地位。可是皇上自身似乎並不甚在意,但是也沒有阻止太後的行動。
沈溪石並沒注意到林承彥的眼神,他在想著,顧家那場大火後,很多東西都化為灰燼了,即便是藏在牆的夾層裡,也保不住,太後定然是沒有找到東西,所以下令一把火燒了。
沈溪石正皺眉想著顧家的地形,忽聽身旁的林將軍問道:“溪石,如果你找到了,你要做什麼?”
沈溪石表情一頓,很快又將畫帛放進了畫軸的夾層裡,一邊卷著畫,一邊道:“不做什麼,奉旨行事。”太後這麼忌憚,這封遺詔定然是對自己有利的。
等將畫放進了長匣裡,沈溪石又道:“林叔,如果這一次,我再束手待斃,我和言傾,就沒有退路了。”
陛下想著將他流放到巴州,不在太後跟前晃蕩,可是沈溪石並不覺得以太後勢要將他置之死地的執念,會真的如陛下的意願而手下留情。
之前陛下沒有拿定主意,沈溪石不過也在觀望的態度,陛下這些年待他確實不薄,他也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陛下站在對立面。
但是當陛下為了沈太後,舍棄他以後,沈溪石的愧疚很快便被對阿傾的疼惜壓制了下去。
他不相信來世輪回這種東西,他能感知能看見的只有今生,他所求的只有,看顧阿傾的今生。
從她嫁給他,他便發誓,要給她安穩平和的一世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