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近前將阿寶抱了起來,軟膩的手感微微一碰觸,便有些捨不得鬆手,抱著阿寶坐在了榻上,颳著她翹挺的鼻子寵溺地道:“都快三十的人了,整天還像個小孩子一樣。”
阿寶眸子微暗,“左右又沒有孩子,還不如自個養自個。”
“阿寶!”元帝微微提高了聲音,似乎有些不悅,不過阿寶依舊垂著脖子,沒有理他。
元帝知道她為著他要納丹國的小娘子為妃的事兒和他別著勁,他最看不得她暗暗無光的樣子,憐惜地道:“阿寶,說來慚愧,到底是我負了你。”
杜貴妃聽他話音有些蕭瑟,心下也有些不忍,明明當年他們那般相愛,不過十四年,兩人之間竟已蹉跎成這般,偏著頭,半認真半玩笑地道:“陛下,大概到底是江山比阿寶重要,亦或許,朝堂上的一位要員也比阿寶重要,如今,不輕不重的一位南院大王府上的小娘子,也比阿寶重要,這些年,阿寶在你心裡的位置似乎一退再退,還是你以為,阿寶可以一忍再忍?”
江山重要,他娶了皇後,大臣重要,他納了楊穗兒進宮,眼下又要納丹國的小娘子入宮。
阿寶說著便紅了鼻子,也不管陛下今個穿得是什麼,眼淚鼻涕就往他身上蹭,她自來刁蠻,元帝一身紅袍給她蹭得皺巴巴的,還是隻急著給她擦眼淚,哄道:“可別再哭了,我剛遠遠地看見惠妃往昇平樓去了,也不知道你阿姐到了沒?”
“呼”地一下子,阿寶猛地站了起來,自個用絹帕抹了淚,喊著外頭的宮女進來伺候她淨面梳洗。
動作一氣呵成,仿若精靈附體,饒是元帝已經見識過多回,還是有些傻眼,剛剛他似乎已經在進行自我譴責?
阿寶吩咐了宮女後,瞪了一眼元帝,哼道:“這般重要的事,哥哥也不早說!回頭我阿姐吃了虧,我可不饒你那心頭好!”
元帝笑著應道:“嗯,不饒,小祖宗你厲害!”
阿寶咬著唇,紅紅的眸子裡泛了一點笑意,扭身進了裡間,讓宮女幫她換衣服,一邊吩咐一等宮女如非道:“快去太後那裡看看,什麼時候往前頭去。”
不過須臾,杜貴妃就妝扮好了,三千青絲僅用一支羊脂白玉簪子綰起,面上敷了淡妝,越發襯得她肌膚勝雪,眉目如畫,盈盈在陛下跟前轉了一個圈,玫瑰色繡著芍藥花的十六副羅裙,層層疊疊地在元帝跟前蕩漾開。
昇平樓裡杜氏端起面前楠木雕花長幾上的茶碗,微微抿了一口,便聽宮人唱喝:“太後娘娘千歲千千歲,皇後娘娘千歲千千歲,莊淑太妃娘娘吉祥,瑞和貴妃娘娘吉祥、賢妃娘娘吉祥。”
杜氏帶著言傾饒過小長幾,跪在了大殿中,“太後娘娘千歲,莊淑太妃娘娘吉祥,皇後娘娘吉祥,瑞和貴妃娘娘吉祥、賢妃娘娘吉祥。”
顧言傾垂著頭,眼風隱約看見紫色、芙蓉色、杏黃色、玫瑰色的裙裾細細窣窣地從眼前拖曳而過,一陣淡淡的脂粉味襲來,顧言傾不由微微屏住了呼吸,等眾人到上首坐下,才小心翼翼地喘了氣。
沈太後往底下一看,見眾人都是奼紫嫣紅、珠翠環繞,一時看得都有些晃了眼,笑道:“都快快起來吧,好些日子沒這般熱鬧過了,我今個也是沾了太妃的福氣。”
莊淑太妃笑道:“姐姐這話說得,還是姐姐心疼妹妹,給妹妹這份臉面。”莊淑太妃顯然是真的高興,眉眼俱是笑意,又對皇後娘娘道:“也是勞累了皇後。”
“這是臣妾該做的,淑母妃折煞臣妾了!”因著沈太後看顧淑太妃,連帶著皇後自來也給淑太妃兩分臉面。
一番寒暄過後,便有宮人端著漆紅鏤金食盒過來,不一會兒顧言傾身前便擺了杏仁奶茶、禦膳豆黃、蓮蓬豆腐、八寶野鴨、奶汁魚片、繡球幹貝、八寶兔丁、玉筍蕨菜等,隨著小黃門唱喝:“開宴!”
上頭的皇後娘娘起身道:“臣妾敬母後和淑母妃一杯,祝母後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淑母妃日月昌明,松鶴長春。”
沈太後和淑太妃笑呵呵地飲下,接著大殿中央便有樂伎舞姬上來表演助興。
杜氏怕言傾吃不好,示意銀九將那味淡不粘口的豆腐、筍片往言傾跟前挪,低聲道:“怕是要兩個時辰呢,多少吃點。”
顧言傾微微點頭,心不在焉地夾了一箸筍片,看著眼前身段婀娜的舞姬甩著長長的水袖在大殿中央旋轉,暗道似乎是結合了丹國的胡璇舞,裙擺倒是旋裙,只是那杏黃短衫倒比前些年宮宴上的服裝更透了一些,隱約可見舞姬胸前的一片玉雪,暗戳戳地想,也不知道是不是後宮子嗣稀薄,沈太後出了此招。
今兒只開昇平樓的宴席,不似從前官家尚要在集英殿裡頭宴飲大臣,是以今個的每一道菜倒似是剛出鍋的,有些微微燙口,筍片當真如玉一般,顧言傾一早便起來,又是下跪又是高呼千歲,當真有些餓了,一連夾了幾箸,卻也是緩緩地咀嚼,
這大殿之上,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
吃了幾片,便也不敢多吃,正待放箸,忽然面前多了一碟子玉筍出來,小宮娥輕聲道:“景陽侯夫人說見小娘子喜歡。”
顧言傾抬眸看去,魏靜晏正緩緩地喝著杏仁奶茶,似乎這一碟子菜和她沒有關系一般,顧言傾低聲道:“幫我謝謝侯夫人。”
又忽地上頭的陳賢妃笑道:“母後,宮裡的這些樂伎、舞姬的歌舞都看得有些乏味了,莫如讓諸位小娘子們表演?”
皇後笑道:“還是妹妹有心,臣妾添個彩頭……”
皇後後面說了什麼,太後又說了什麼,顧言傾已然都聽不見了,腦袋“嗡嗡嗡”的,她昨夜裡便提了心,害怕又要上去表演,她在顧家十三年,琴棋書畫都是按照正經的侯府小娘子的教程學的,雖說並不甚出彩,但是應付這些場合卻是堪堪夠的。
只是眼下,她卻一樣也做不得,不然,便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讓眾人將她往顧言傾身上聯想了,汴京城裡勳貴之家的女兒學得東西都是一個套路,禮儀要請宮裡的嬤嬤來教,書畫要研磨大家的,琴也是汴京城裡的名師指點,她身上積澱了顧侯府太深的印記。
驀一抬頭,便撞見上位一身玫瑰色襦裙的,似乎是貴妃娘娘,一雙清亮的眸子正含笑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