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陽郡主微抬了下巴,淡道:“等林將軍查出來了,再去我府上解釋也不遲。”
那小廝面上極恭敬,“啟稟郡主,京兆尹榮大人也在此處,我家將軍說,如果林府在一個時辰內沒有查出緣由,此事便由謀害罪交由榮大人處理。”
壽陽郡主瞬時一雙丹鳳眼有些淩厲,冷笑道:“怎麼,你家主子還想讓我的綺兒進衙門?”
小廝恭聲道:“小的只是奉命傳話,餘事概不知。”
壽陽郡主沒有理會這小廝,徑直帶著張府一行人往門外去,朱漆雕花大門卻“嗡”地一下子關上了。
上頭的瑞獸銅環震得響嘩嘩。
就在壽陽郡主眼前關上了!
“放肆!”壽陽郡主身邊伺候的媽媽斷喝了一聲,前門的小廝們都默然不語,連先前負責傳話的小廝也立著不動。
一副就是不讓你走,你別想走的架勢。
張府的媽媽怒道:“這就是你們林府的待客之道?你們林家好大的膽子!”
小廝們像雕塑一樣,聽不見,不理會。
他們家將軍可說了,若是吵鬧起來,就把她們當瘋婆子待,不必理會。
滿汴京城的人,誰不知道他們家將軍最是護妻,壽陽郡主竟跑到將軍眼皮子底下來給夫人不痛快!
他們一見壽陽郡主的馬車停在自家府門口,就知道她是來找碴的,果不其然,又是欺負他們家夫人,又是害得一眾小娘子落水,夫人剛收的義女還躺在廂房裡沒有醒來。
夫人和將軍多年不回來,府裡空落落的,好容易辦一回花宴,全府上下卯足了勁從半月前就開始準備了,大到房屋修葺、各房陳設,小到鍋碗瓢盆、一花一木,府裡忙到了昨夜兒,才堪堪弄好,壽陽郡主來一攪合,鬧得府裡雞飛狗跳,他們這半月的心血都白費了。
張府母女二人可是將他們林府的臉打得響亮!
就想這般一走了之?
張如綺不安地拉了娘親的手,壽陽郡主正煩擾,抓了女兒的手,正待寬慰女兒兩句,不意瞥見女兒眼神躲閃,頓時心口“咯噔”了一下子,在這燻人的春風裡,好像有無盡的涼意籠罩過來。
她已然可以想見夫君望著她時眼裡流露出來的冷淡和慍怒。
此刻望著女兒和她相似的眉眼,腦海裡忽然就閃過她的姨母昭城郡主的面容來,日光下,壽陽郡主眼前有些發昏,扶著媽媽的手,低低地道:“媽媽,我頭有些暈,快扶我去花廳。”
張如綺見娘不適,更添了緊張,巴巴地道:“娘,要不要派人去和爹爹說一聲?”
不料壽陽郡主聽了這話,渾身微微瑟抖,像被什麼毒蠍子蟄了一般,匆匆地走了,甚至沒有注意到裙裾絆了路邊的一溜兒的一排小花木,竟像是逃逸似得。
張如綺愣在原地,輕輕絞了絞手中的帕子,娘親自來在爹爹面前溫婉淑良,如果今兒個她們只是來殺殺杜氏的風頭,爹爹縱使知道她們來了杜府,也不會知道內裡詳情,可是眼下出了事兒,爹爹那邊自然是瞞不住了。
娘親是怕了。
杜氏聽到銀九說攔了壽陽郡主出府,對著夫君無奈道:“這汴京城裡的婦人們就沒有消停的時候。”
林承彥握著杜氏的手,笑道:“夫人總是有法子的,可不能辜負了你當年‘憊賴’小娘子的名聲。”
杜氏見夫君提起年少時的名頭,微嗔了他一眼,面上也浮了笑意,“不過是礙著張子瞻,先前給她一點臉面罷了。”又有些惋惜道:“也是子瞻的女兒呢,性子竟養的這般刁。”
林承彥道:“近年來朝事多仰仗子瞻兄內外上下排程,想來在女兒的教養上有些疏忽。”
杜氏打斷道:“他自己都沒有時間去關照女兒,也怪不得我們不看他的面子了。”
“言兒你揣度著辦吧,等丹國與趙國聯姻的事辦成,我們便回真定府,近來西北邊境頗不寧靜,巍山兄來信說延安府、太原府年初以來頻頻受侵擾,我們怕是得早些回去部署。”
陳巍山時下正任河北、河東宣撫使,林承彥雖任與丹國接壤的鎮州、定州和高陽關三路禁軍的都部署,但是因著杜氏與丹國的關系,東北邊境一向平靜,是以時常統率手下的雲翼禁軍前往延安和太原府襄助。
杜氏有些忿忿不平地道:“明遠伯府上的嫡子沈令毅不是慶州、汾州的都部署,眼下又出了事,京裡頭官家就不知道嗎?”
林承彥安撫了下夫人的情緒,“永慶軍那邊一直報喜不報憂,上頭有明遠伯和太後壓著,地方官吏誰也不敢將摺子遞到禦前,沈太後原先對你我就有些提防,此事不宜宣之你我之口。”
杜恆言一想到明遠伯府惹得爛攤子,心裡就異常不得勁,明明沈家先祖沈順宜是太`祖、太宗朝赫赫有名的三司使,主管趙國財政大權,後代卻做起這等子窩囊事兒來,想到西北的拓跋家近些年來一直陽奉陰違,雖對官家俯首稱臣,也上貢馬匹,但是該搶掠的時候,一點都不顧忌,鬱憤道:“西北那一塊硬骨頭就這般留著,遲早生禍端。”
林承彥搖頭,“言兒,自來福禍相依,你我二人尚且也要留退身之所。”
話說到這裡,杜氏也只長籲了一口氣,不再開口。她參與了趙國宗室諸多隱秘之事,且中宮皇後自來與她不容,一旦官家百年,她和承彥及膝下子女,怕是都得避禍。
旁人看她和承彥聖寵在渥,不知他們也是躺著黑水過河,看不見腳下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