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二孃輕輕搖了頭,忍下了心中的驚訝,坐了女兒讓出的位子,魏靜晏挨著娘下手坐了,瞥見妹妹精心捯飭的一張小圓臉,眉目如畫,著了一身緋色雙繡芙蓉緞裳,湖蘭色暗紋細絲褶緞裙,下頭隱隱可看出一雙鳳頭翹履,眼睛骨碌碌地轉著,像是在找什麼一樣。
真真爛漫的年紀。
以前覺得三娘不懂事兒,作天作地的要嫁沈溪石,不免有些厭煩三孃的無腦,可是這會兒她看到了顧絮,又心疼起三娘來,到頭來那一腔滿的溢位來的情絲,只怕又要錯付了。
“三娘,吃棖元!”魏靜晏拿了一個香棖元果給三娘,魏三娘接在手裡,往鼻端猛吸了一口香味兒,才道:“謝謝姐姐!”
魏凝萱笑著搖頭,暗嘆,真是個傻子。
客房裡頭,甘以芙和張如綺已經換好了衣裳,喝了姜湯,都緩了過來,夏小娘子也醒了過來,尚在被褥裡捂著,由夏夫人陪著。
夏夫人一邊摩挲著小姑漸漸暖過來的手,一邊問道:“珊兒,你可記得是怎麼回事兒,你向來是最敏警不過的人,怎麼好落水呢?”
夏小娘子垂了眸子,幽聲道:“是張如綺撞了甘以芙,她拉著我和顧小娘子的胳膊,幾人就一齊朝下頭栽去了。”
夏夫人拍著小姑子的手,“幸好你沒事,那甘以芙自來就是跌倒都要拉墊背的人,你往後可得離著她遠些,若是你哥哥知道你遭了這般禍事,還不知道怎樣心疼。”
夏小娘子勉強笑道:“哥哥和嫂子自來疼我!”
夏元珊沒有說,原先她在湖裡是抓住了甘以芙的腿的,因為她發現甘以芙竟然會游水,但是甘以芙一腳踢在了她臉上,她疼得鬆了手,只是哥哥尚且在戶部做事,夏元珊不想哥哥難做。
“那位顧小娘子不知醒了沒?”
夏夫人搖頭道:“沒,她原就胸前有傷,在水裡掙紮了幾下,又動了傷口。”夏夫人說到這裡,看了一眼門外垂立的林家女使,低聲道:“是沈樞相抱著上來的,他自己先前遇襲,傷口也沒好呢,一身血跡,卻還不願意鬆手。”
夏元珊微微笑道:“聽說先前沈樞相在南薰門帶走了一個小娘子,想來就是這位顧小娘子了,她幾番大難不死,怕是必有後福呢!”
夏夫人想到自家小姑也是被楊國公府小世子救上來的,說不準,也要因禍得福,狀似無意地問道:“珊兒,你知道是誰救你上來的嗎?”
夏元珊皺眉道:“不是林府的女使嗎?”
夏夫人笑著沒有說。
杜氏的廂房東邊,顧言傾尚昏迷著。
卻不是因為肚裡灌了水,而是傷口浸了冷水,又破開了,引發了傷口感染,陳太醫讓女醫給她重新換了藥,對著杜氏道:“怕是得過了今晚才好說。”
“是傷口感染?”
沈溪石猝不及防地從門外進來,杜氏見他也換了衣裳,腳上套了靸鞋,墨黑的頭發尚氤氳著水汽,散在身後,嘆道:“溪石,你這樣子,絮兒醒來會為難的。”
“杜姨,我說過我會娶她!”沈溪石望著床上安靜躺著的兒人,輕聲道。
在湖裡的時候,他不由痛恨自己,既然已經找到了她,為什麼還要縱著她,讓她一個人在這汴京城裡頭四處亂撞,為什麼不好好地將她護在身邊?
如果,如果他今天沒有及時到林府,沒有跟著楊叔岱跑過去,她會不會就此沉睡在湖裡不會醒?
杜氏見溪石眉眼間的堅定,微微動容道:“一輩子如斯短暫,你想護著她,也無可厚非。”
沈溪石看了一眼陳太醫,老太醫點點頭,識趣地告辭,留了醫女在隔壁待傳喚。
杜氏望著陳太醫的背影,只道:“說吧,你想問什麼?”
“杜姨,顧家的事,其實你知道一點。”沈溪石眼神裡透著篤定。
不然以她夫婦二人和張丞相、貴妃娘娘,乃至陛下的交情,不至於要將言傾藏這般多年。
杜氏聽見這話,並不驚訝,拿了帕子邊擦著手,邊反問道:“你心裡也清楚一點不是嗎?”不待沈溪石回答,又很快地道:“不過,你我都是猜測罷了,沒有實據。”
沈溪石趨前一步,“實據在哪裡?”
“當時那一場大火發生在夜裡醜時末一刻,顧家夜裡自來有巡夜的人,那許多的桐油,不可能倒得無知無覺,顧家主僕共有一百一十八人,除了言傾,尚有五人的骸骨沒有找到。”
杜氏一直懷疑那一場大火是府裡的奸細與府外的人裡應外合的,不然好端端的府裡怎會有那許多桐油傾倒的痕跡。
那五個不見的人,極有可能就是潛入顧府的細作。
沈溪石驀地抬頭盯著杜氏的眼睛看,一字一句地道:“杜姨,你沒有告訴她,你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找到真兇,因為,連你也查不到一點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