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說這話,魏氏定然看都不看一眼,只是對方是杜氏,魏靜晏嬌柔地笑道:“姨姨就愛拿我打趣,我成親的時候,姨姨都狠心不回來。”
那一副愛嬌小娘子的模樣,震得滿廳裡的夫人和小娘子都以為自個晃了眼,這還是汴京城的那“半瘋”?誰說魏靜晏誰的面子都不給,這不在杜氏跟前,她不能說會道的?
杜氏朝後頭銀九看了一眼,銀九立即便從廳裡角落裡捧著各類匣子的一溜兒女使手裡挑出一個朱紅匣兒,遞給魏氏身後的女使道:“這是郡主一早便給侯夫人加的添妝禮。”
魏靜晏笑著看了一眼那匣兒,對自個女使道:“姨姨給的,還不快收好!”當年杜氏雖遠在丹國,還是給她送了添妝禮,已是有心,眼下又再補她一份,這是連言傾的那一份也一同給她了,想到言傾,魏靜晏微微紅了眼。
杜氏這時回頭拉著言傾的手,對魏靜晏道:“這是顧丫頭,單名一個絮字,比你小一歲兒,以後汴京城裡頭遇著了,你可得護著點。”
這是魏靜晏第一次仔細打量顧絮的容貌,有七八分像她的言傾,只是氣質卻與言傾十分不同,言傾是個貪嘴的,臉上嘟嘟的,小肚子摸起來也是軟乎乎的一圈圈小肥肉,自來笑呵呵的,好像天下沒有什麼值當她煩憂的事兒,不像跟前的顧絮姑娘,身材頎長瘦削,眉目間有什麼愁緒縈繞不開一般。
只是這般像的容貌,還是讓魏靜晏忍不住懷疑,如果,如果言傾那一日不在家中呢?
想到這裡,魏靜晏心口猛跳,“姨姨,你,你喚她什麼?”
杜氏半側了頭笑道:“你這丫頭,讓你看顧顧丫頭還難為了你不成?”
魏靜晏口舌有些發幹,盯著杜氏的眼睛,聲音似夢似幻地問道:“不,不是,姨姨,你喚她什麼?我沒聽清。”
魏靜晏眼裡的哀求,讓顧言傾心上微微一顫,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後,魏靜晏是否也去顧家的廢墟裡找過她的骸骨,只是眼下看靜晏無助悲涼的神色,心裡有些不忍。
硬著心腸啟口道:“顧,傾城一顧的顧,柳絮的絮。”
杜氏笑道:“這姑娘於我有恩,我看著又頗閤眼緣,便收了做義女,你以後可得像待曦兒一樣待絮兒。”
曦兒是杜氏的女兒,因著丹國皇後李氏特別疼愛曦兒,這一回沒有跟杜氏一起回來。
事實是,李氏知道這一批貴女去趙國都擔負著聯姻的重任,所以執意留下了曦兒,希望她自己尋覓一個中意的郎君。
魏靜晏掩下心頭的酸澀,怎麼可能會是言傾呢,謀逆之罪,即便言傾還活著,又豈敢這般光明正大地進這夢魘一般的汴京城,“姨姨的義女,靜晏自然會看護。”
正說著,採荇過來稟道:“郡主,大將軍傳話說,外頭的小郎君們要過來給您見禮。”
杜氏笑罵道:“這群賊小子!”
這時候,已然聽見二門處男子往這邊來的腳步聲和說笑聲,杜氏笑道:“銀九帶小娘子們去偏廳避一避。”
卻是連丹國的小娘子們也跟著銀九往偏廳去了。
魏靜晏心下一奇,莫說丹國這批本來就是要和親的小娘子,趙國的這些小娘子與小郎君們在各家宴會上也是常見的,杜姨怎好端端地依著俗禮,讓她們迴避呢?
看著顧絮垂頭走在一眾小娘子中,那是言傾從來不會做的肢體動作,言傾的腦袋自來都是抬得高高地看人,以前娘親還說言傾太驕矜。
魏靜晏隱隱覺得,這一句“避一避”,其實是單為顧絮說的,杜姨並不準備或說是無意於湊合顧絮和各家的小郎君。
今天的宴會,確確實實只是為將顧絮介紹到勳貴圈子裡來。
她的用意?
魏靜晏還沒有理清楚,鎮國大將軍林承彥已帶著七八位小郎君進來,魏靜晏自顧自地坐在杜姨的下手,捧著小高幾上林府女使才奉上的茶碗,是蜀地的雲霧茶,一揭開碗蓋,便是沁人的清香,她如果沒早為自己做打算,大概也是入了這對小郎君中的哪一府了。
“郡主,侄兒們可都是來討賞的,您多年不在汴京,可少了侄兒們好些壓歲錢。”
說這話的是她的繼子景行瑜,魏靜晏微微看去,才發現這一撥小郎君都是與林家熟識的晚輩,陳巍山的兒子,秦家的小子,還有張丞相府上的小衙內,楊國公府的小世子,吏部尚書鄭家的小郎君,還有李國公府上尚十歲的小娃娃。當中除了李家的小娃娃,這些小郎君或在禦前,或在六部、翰林院、中書舍人院都領了職差,也是此次丹國貴女聯姻的主要人選。
魏靜晏低了頭,心中暗道,真是可惜,沈溪石今個不在,她倒真希望今個那顧絮姑娘是言傾,沈溪石今時今日尚未成婚,她不信沒有言傾的緣由。
她和沈溪石都知道,經過那嬌花朗月一樣的姑娘,還有誰,可以走進他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