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兒姑娘客氣了!”便識趣地轉身走開了。
藿兒關了門,問自家主子,“主子,您怎麼了?”
顧言傾搖頭道:“沒什麼,大概是近鄉情怯吧!藿兒,我想睡一會兒,你幫我守下門!”
藿兒應聲出去站在了門外。
顧言傾合衣躺在了床上,將手中的絹帕蓋在了臉上,沈彥卿,沈彥卿。
她以為她這六年間,已經忘記了,再見的時候才發現,記憶這種東西,埋藏的越深,再翻出來的時候,便猶如洪水決堤,一下子便要將人淹沒。
外頭寒風呼嘯,吹得窗稜子都隱有震動,顧言傾抱著個紫銅花鳥八角手爐,閑閑地翻著前朝的一本筆記小說,許媽媽站在廊下一邊打了打身上落著的雪花子,一邊輕聲問小女使道:“小娘子醒來沒?”
芷蘭剛掀了杏黃撒花軟簾出來,見是許媽媽,笑道:“早醒來了,在看書呢,這麼大冷的天,許媽媽您怎麼還跑一趟?”
許媽媽見她臉上一片緋紅,怕是被裡頭的炭火燻的,笑道:“下雪了,老夫人惦記小娘子呢,讓我來看看你們有沒有將小娘子照應妥帖。”
芷蘭忙打了簾子讓許媽媽進去,“小娘子知道您來了,肯定高興。”
正說著,顧言傾一雙黑翟翟的眼睛便朝了門口看來,見是許媽媽,瞬時彎的像月牙兒一般。
許媽媽心頭一暖,上前來握了握顧言傾的小手,見還暖和,才點頭笑道:“天越發冷了,老太太不放心小娘子呢,想讓小娘子去她的壁紗櫥住。”
顧言傾蹦下了牡丹紫檀木靠椅,笑嘻嘻地道:“我要是去了,阿婆可睡不好覺了!許媽媽,我聽說京裡頭近來新來了一個戲班子,可好看了,你讓阿婆請他們進府來唱幾天好不好?”
許媽媽對著顧言傾一張軟糯可愛的小臉,笑得臉上都起了褶子,“好,好,小娘子,老奴回去就和老夫人說,你說的老夫人必定要應的。”
許媽媽又對一旁伺候著小娘子看書的芷蘭道:“你們仔細著些,等雪小了些,老夫人那邊派一頂軟轎來接小娘子過去。”
芷蘭偏頭問道:“許媽媽,聽說明個老太太和二夫人、三夫人一起去明遠伯府看梅花,小娘子們去嗎?”
許媽媽笑道:“別房不知道,老太太前些日子說了,言傾小娘子該出門見見人了。”
“啊,媽媽,我可以去明遠伯府玩了嗎?”她知道明遠伯府是太後娘娘的母家,她十分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地方培養出了太後這般厲害的人物。
“小娘子,小娘子。”顧言傾模模糊糊醒來,有些迷糊地道:“芷蘭,怎麼了?”
“主子,奴婢是藿兒,你醒醒,外頭雨停了,鬱公子來喊我們進城呢!”
顧言傾聽見藿兒的名字,忙睜了眼,發現自個剛才不小心睡著了,竟然夢見了阿婆、許媽媽和芷蘭,可是又好像不是夢,正是她八歲那年,第一次去明遠伯府的前兩天,也是這樣的寒冬,飄了好些天的雪,明遠伯府的梅花宴還是如期舉辦。
她央著阿婆帶她去,她甩開了女使婆子們,一個人在明遠伯府後園裡晃蕩,遇到了在假山的洞裡烤紅薯的沈溪石。
她沒有帶手爐,冷得牙齒都上下打顫,問能不能帶她烤烤火,他沒有說話,她就厚著臉皮進去了,厚著臉皮吃了他一個小紅薯。
顧言傾按了按額頭,起身讓藿兒給她理了理裙裾,“藿兒,什麼時辰了?”
“主子,申時正了,奴婢見您睡得香,一直沒有喊醒您,外頭雨停了!”
顧言傾走到窗邊,推開窗看了一眼,一股寒氣撲面而來,帶著院裡臘梅的寒香,顧言傾忍不住打了個冷顫,雨確實停了,大約有好一會兒了,“沈,衙差們走了嗎?”
“主子,已經走了一個多時辰了,奴婢和您說一個好笑的,先前魏國公夫人不是自持身份不願意下樓嗎,等下去的時候,不知道和其中一個衙差說了什麼,那衙差冷著臉道了一句:‘公事繁忙,無暇攀談,請夫人退步!’我聽驛站裡的人說,魏夫人想嫁女兒想瘋了,竟遇上沈樞相辦案也提這事!”
顧言傾捧著冒著熱氣的白瓷杯子猶有些神思不屬,半晌反應了過來,驚詫道:“那衙差是誰?”
藿兒收拾著行李的手頓了一下,好奇地看了看自家主子,“主子,難道你認識嗎?剛才外頭的人說,那衙差就是魏三娘子一心要嫁的,什麼樞相,哎,主子,你說堂堂樞相跑到這驛站來查戶籍,是不是汴京城裡頭出了什麼事兒啊?”
“藿兒,不要多嘴!”
藿兒見主子神色不好,忙打了一下自個嘴巴,“是,主子,奴婢妄言了!”
顧言傾放下了杯子,盯著裡頭輕軟小巧,正在一點點舒展的葉片兒出神,沈溪石,沈樞相?明遠伯府的庶子在六年之間由一個不受家族器重的邊緣人,成為了大趙國赫赫揚揚的樞相?
還是她今天看錯了眼,那人並不是沈溪石?
“藿兒,那樞相叫什麼名字?”
“奴婢聽魏國公府的女使說,她家小娘子經常彥卿彥卿地掛在嘴邊,想來是叫彥卿?”
顧言傾渾身一震,“言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