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大概20分鐘時間裡,所有人又聽這位分管副市長吹噓了一番這個專案對於東甌市經濟發展的意義。和朱明遠不同,他主要是對專案的收益預期做分析,幾乎每三句話就能蹦出一個天曉得是怎麼算出來的資料,研究基地的前景被這貨吹得天花亂墜,讓秦風聽著彷彿覺得東甌市很快就能一統光學材料的天下,分分鐘就能沖出中國、壟斷世界。
記者們自然也知道這是純粹的吹牛逼,可幾個關鍵資料,還是都記了下來。
前兩位發言完畢,會議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小時。
直到這時,陳朝德這位老大,才終於開了嗓。
等了許久的記者們,紛紛開啟錄音筆,進入了最高階工作狀態——倒不是真的膽敢無視市長,只是新聞稿這玩意兒,你總得突出一個重點。而今天既然陳朝德在場,那顯然就沒別人什麼事情了。
陳朝德是把握大局的,太細的東西用不著他來說,所以他的主要講話內容,基本就是意識形態的那一塊。講政治、講意義,對文科學渣來說,效果比強效催眠藥還厲害。
但是秦風依然聽得很認真。
說起來,05年前後這段時間,中國的頂層政治理論體系是很糾結的。
一方面阿民公公說退不退,搞得滔滔做事很被動不說,還順帶讓三個表理論繼續在全國各地滯留不去,而與此同時,滔滔的科學發展觀卻又已經裹著和諧發展的概念,扛起了新的理論大旗。一時間全國上下的機關單位都為公文寫作時該優先引用哪一套理論感到十分困擾,而當時受影響比較大的,還包括苦逼的高三文科生。這場權力交接就跟老年前列腺增生導致的小便不暢似的,淅淅瀝瀝、拖拖拉拉到06年年初,也沒有完全收拾幹淨。同一年,曲江省的高考文科試卷,政治版塊的題目出得簡直令人發指——所有的主觀題大題目,全都奇葩得讓人不知道該怎麼下筆,大抵是出於規避風險的原因,當年所有的時政熱點,幾乎全特麼沒考,而秦風他們背得最嗨的理論,卻幾乎一條都用不上。
背的全不考,考的全不會。
那一年,狀態極佳且被十八中老師稱為“你已經沒有弱點”的秦風同學,在高考的考場上折戟沉沙。原本在模擬考中政治能穩拿85分以上的他,高考的時候甚至連70分都沒有拿到,文科總分創歷史新低地只得到了211分,最後被掃進了一所三流大學……
此時此刻,秦風聽陳朝德念著那份格式齊整、用筆考究到讓人抓不出哪怕一個字漏洞的現代八股文,心裡卻不住地嘀咕:大哥,這個地方錯了啊,這套理論落伍了啊,什麼最先進生産力和可持續發展堅持o爆了好不好,俺們強哥說了,這應該叫産業結構轉型升級才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聽起來多高階上檔次……
“啪啪啪啪……”
秦風被掌聲拉回了魂,趕緊跟著拍了兩下。
陳朝德的發言出乎意料的快,居然只說了短短十幾分鐘就結束了。
發言權隨即交到徐永佳那邊。
徐永佳根本沒準備發言稿,可像他這種常年參加全國級別會議的學術大拿,自然不怵這點小場面。他拿過跟前的話筒架,駕輕就熟地隨意發揮,來來回回就是一套車軲轆話,客氣地表示甌醫將全面配合市裡的工作,對科研基地一定會給予高度重視,就這樣慢條斯理地說了大概五六分鐘,他忽然停下來,跳過了朱明遠這個主持人,微笑著問秦風道:“小秦,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秦風措手不及,卻鬼使神差般地點了頭:“有。”
這字一出口,腦子直接就懵逼了。
我草!為什麼?為什麼我會控幾不住我記幾?
在經過漫長的一個多小時後,全場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到了秦風身上。
秦風輕輕嚥下一口口水,心裡默唸著關朝輝那句“隨便說、不用怕”,硬著頭皮,把話筒架拉到了嘴邊,然後微微吸了口氣,第一句話,略帶顫聲。
“剛才陳書記從城市規劃和經濟發展的角度上,談了談這個光學材料研究基地的意義,我個人還想再補充幾點看法。”
此話一出,全場寂然。
作死的少年啊,你為什麼不怕被槍斃?
普天之下,從來就只有老大給別人做補充的,哪有別人來補充老大的?
真是向天借的膽子,丫這是打算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