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三人的問話,西嶺月只感到一陣頭痛,心煩意亂地道:“我……我不知道,我還沒想好。”
“你總不能留在長安慢慢想。”秦瑟一語點醒她。
屋內幾人都是憂心忡忡。
沉默良久,郭仲霆又繼續提點:“月兒,咱們這位皇帝舅舅本就多疑,就算你能大義滅親,他也未必全都相信。你想想,倘若你義父真是康興殿下,你義兄就是滕王閣主,聖上會怎麼想你?你可是丟了十八年哪,你的身世立刻會被揪出來!”
“我的身世……”西嶺月終於明白了他話中之意,臉色瞬間煞白。
是啊,既然使毒飛鏢的人就是蕭憶,那就可以肯定,在洛陽香山寺發生的一切,全部都是蕭憶佈下的局。他刻意讓飛鏢射穿劉掌櫃的咽喉,射向她的肩
頭,再及時出現替她解毒治傷。郭仲霆也就順勢發現了她的胎記,懷疑她是丟失多年的親妹妹,主張將她帶回長安。再經過她義父蕭致武的一番確認,最終讓她順利地回到郭家,認祖歸宗。
細想起來,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陰謀!或許蕭家父子早就知道了她的身世,或許當年她就是被他們偷走的!而這一切,不過是為了促成十八年後的相認,好讓蕭家一步一步地接近郭家,接近長公主!
若不是她及時發現這一切,後果會怎樣?
她會成為蕭家父子的棋子,借用郭家的勢力去幫蕭家辦事……甚至會讓長公主夫婦在不知不覺中淪陷,就像楊文懷一樣,先由一件小事開始,一步步走向背叛朝廷、背叛大唐的深淵!
西嶺月不敢再想下去,僅僅是一件事已足夠讓她心驚:“錦繡莊……前年劉闢造反,錦繡莊受到牽連,看來並不是冤枉的!”
“可是父親母親卻求到了聖上面前,還暗中動用郭家的勢力,幫你義父重新起勢,甚至借了錢財給他周轉。”郭仲霆早就想到了這一點。
這件事看起來不大,細細想來卻令人腦後一涼。若是蕭家打著郭家的旗號去收攏人心,或者暗中佈下什麼局,郭家怎麼說得清?還有借出去的那些錢財,都會成為武周複闢的經費!這可是實打實的證據,指證郭家就是康興殿下的幫兇!
而這一切都是緣於她,緣於她
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西嶺月頓時一個踉蹌,站立不穩。
“如今你可知道你為何不能回長安了?”郭仲霆接過她手中的絹帛,神情嚴肅,“從某個方面來看,你比王爺的處境更危險。你若留下,父親母親恐怕都保不住你。”
保不住,也不能保。長公主夫婦一旦為她求情,便會讓整個郭家陷入危機。
即便是棄了她,天子也會追查這半年以來郭家的動靜,一旦查到了什麼,不管是真是假,又能掀起一場風波!
郭仲霆見她意識到了,索性挑明:“月兒,郭家興盛幾十年,這裡頭定有一些蠅營狗茍……即便父親母親沒有,其他叔伯也免不了。此次若被聖上查出來,有心人再借題發揮,郭氏一族便會萬劫不複。”
“因此,你必須得走。否則族人們一定會給父親母親施壓,讓他們與你脫離幹系。”他說到此處,已是不忍。
西嶺月聽懂了,顫聲問道:“這是父親母親的意思嗎?”
郭仲霆垂下雙目,沒有回答。
然而卻已經算是給了她答案。無論她走與不走,郭家她都待不下去了。
蕭家的事一出,她身為義女定會接受嚴查,郭家只能與她撇清幹系。畢竟她才剛剛認祖歸宗,就算郭家幫過錦繡莊、幫過她義父,那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只要郭家及時表態,一口咬定是受了蕭家矇蔽,於情於理聖上都會相信的。可若是郭家堅持要庇護她這個女
兒,聖上的心思就未必了,難保不會遷怒整個郭家。
再有朝堂上的政敵煽風點火,後宮裡的粉黛吹枕頭風……只怕就連郭貴妃和遂王都要受牽連。
“那我……我該怎麼辦?”從未有過的孤獨感漸漸浮上心頭,西嶺月終於發現她在一夜之間失去了兩家親人!郭家、蕭家,曾經她受過雙倍的疼愛,如今就要面對兩邊的拋棄!這天下之大,竟沒有她的容身之所!
“西嶺。”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呼喚。西嶺月循聲望去,就見李成軒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門口。
朝陽初升,灑在他肩頭,光華的映襯使他倦色更濃。他從門口緩步行來,身形筆直、步伐從容,絲毫不像落魄在逃的通緝犯,那神采氣質仍舊萬裡挑一。唯有那黑色錦袍下,一條傷痕從他左手背一路向上蜿蜒,提醒著眾人他昨晚經歷過怎樣的驚心動魄。幸好傷口不深,已經敷過藥。
“王爺……”西嶺月哽咽回應,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一種被拋棄的恐懼緊緊攫著她的心。
這一刻她無處訴說,只能眼睜睜看著李成軒走到她面前站定,聽他沉穩開口:“我們就去魏博。”
“不,不行。”西嶺月終於認清了現實,如今最危險的人已經不再是李成軒,而是她自己,她漸漸垂眸,“我不能連累你。只要你把證據交給聖上,肯定能查清楚整件事。可我……我是逃不掉的。”
“此事也
並非全無希望。”李成軒出言寬慰。
“是啊月兒,如今聖上正在氣頭上,自然要發落你。等過個兩三年事情了結了,你挑個聖上開心的時候再回來,解釋清楚就行了。”郭仲霆也勸慰她,“到時候父親母親也有把握替你求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知道,你們的苦心我都明白,我願意走。”西嶺月執拗地道,“但我不能連累王爺,他不能和我一起走!”
“唉,一碼歸一碼,聖上已經下旨要殺王爺,他也越獄了,如今回去也是死路一條啊。”郭仲霆著急解釋。
就連裴行立也勸她:“你一個人在外漂泊,誰能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