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嶺月一個箭步沖進去,一眼看到李純趺坐在書案前,鄭婉娘就跪在他身旁研墨,兩人不知在商量什麼。見此情形,她的火氣直沖上來,指著鄭婉娘便開口質問:“婉娘,你到底說了什麼?!”
“放肆!”李純拍案而起,“見了朕也不知行禮,大呼小叫什麼?這是紫宸殿!”
西嶺月已是急得失去理智,這才想起下跪行禮:“是月兒一時魯莽,還請聖上恕罪。”
李純面色沉冷:“你怎麼進來的?”
西嶺月不敢隱瞞,徑直將鳳印捧於雙手之中,高高舉過頭頂。
李純見物神色複雜:“貴妃她……”他終究沒再說下去,只道,“你若是來為福王求情,就不必開口了。”
西嶺月一顆心怦怦直跳。方才一直沒見到李純,她才著急上火,此刻見到人,她反而尋回了幾分理智,回道:“不,月兒不是來為福王說情
,月兒只想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頓了頓,強調,“於公,月兒也查了這麼久;於私,您和王爺都是長輩,月兒只想關心一下。”
李純眯著眼睛打量她,沒有吐露一個字:“你可還記得,朕讓你查憐憐的案子時說過什麼?朕說就是看中你心思剔透,知道大義滅親。”李純沉下聲音,“生辰綱一案中,你的表現就很好,朕很欣賞。”
經李純這般一提,西嶺月才警醒自己太過慌亂,險些給李成軒幫了倒忙。其實當務之急是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再想法子解救他。
想到此處,西嶺月連忙請罪:“聖上教訓得是,月兒……最近過得太糟糕,一時亂了心神,還請您恕罪。”
李純這才臉色稍霽:“你想知道福王的事?”
“是。”西嶺月怕李純多想,隨即表忠心,“裴家已請了雲安公主保媒,父母大人也答應了,月兒……會記住本分的。”
“好,正巧朕也有事向你求證。”李純犀利地問道,“你和福王從鎮海返回長安時,途經洛陽發生了什麼事?”
“高夫人的心腹劉掌櫃遇刺,月兒也受了波及,險些喪命。”西嶺月穩住聲音。
“那個掌櫃當時說了什麼?”
“他指認李錡意圖不軌,背後另有勢力。”
“他沒說是誰?”
“說了。”西嶺月不敢再有絲毫隱瞞,此刻她已經可以篤定是鄭婉娘為了獲寵而出賣了李成軒。至於白居易
……他絕不會主動提及此事,但若天子問起來,以他的忠君愛國之心,大約也不敢欺君。
於是她如實回道:“劉掌櫃臨終之前,斷斷續續說了‘是、成、軒’三個字。”
“那你們為何沒告訴朕?”李純怒意又起,“這麼久了,你、仲霆、白居易,沒一個人向朕提起!”
“聖上息怒,不是我們故意欺君,實在是沒人相信!”西嶺月急忙解釋道,“劉掌櫃遇害之前說過,高夫人在鎮海弄出那些風波,都是想引起王爺的注意,暗示他李錡有反意!倘若劉掌櫃再去指認王爺,這話不就前後矛盾了嗎?”
“那他臨終前的指認,你又作何解釋?”李純咄咄逼問。
“劉掌櫃當時中毒已深,神志錯亂,說話也是斷斷續續。我們都認為他說的不是王爺,而是字音相近,僅此而已!”
“你倒是會做主,把該想的都替朕想了。”李純陰沉諷刺。
事到如今,西嶺月也顧不得鄭婉孃的面子了,抬頭看了她一眼:“聖上,婉娘是王爺從鎮海帶回來的,她從前一心想跟著王爺,後來又突然說要進宮,這其中是什麼心思,您不會不明白。還有臘月在紫宸殿的事……月兒以為,她告發王爺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找個藉口邀寵罷了。”西嶺月再次看向鄭婉娘,“畢竟,若說王爺有反意,這話恐怕婉娘自己都不信,是不是?”
她重重咬出最後三個字,目光已帶
了警告。
鄭婉娘適時後退兩步,做出懼怕之意,依偎到了李純懷中。而李純竟然還忍得下,絲毫不見上次對她的鄙夷!
“朕又不是三歲小兒,你以為婉娘三言兩語,朕就會治福王的罪?”李純嘆道,“上次進宮你也看見了,朕當時雖懷疑,還是給他留了情面,只說賜婚。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不明白,朕還是顧念著手足之情,不想與他撕破臉。”李純說著,倏然從桌案前起身,將一沓厚厚的文書扔給西嶺月,“你自己看吧!”
西嶺月此時已經跪得雙腿麻木,上次徹夜長跪所留下的隱痛又發作了。可她根本顧不上,連忙拾起那沓文書一張張看去,越看越覺得心驚——
這文書裡的第一部分,就是白居易親筆寫下的供詞。他將中秋節那晚在洛陽香山寺發生的事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尤其是劉掌櫃說出的“是成軒”三個字,在供詞上格外引人注目!
再往下看,第二部分是長安縣尉和不良人的口供,說的正是阿度的案子。裡頭清清楚楚寫道“經詢問鄰裡,死者遇害前曾高呼‘福王無恥’,隨後斃命”。縣尉的口供裡還將她當時也在現場的事如實呈報,不過倒也說明阿度死時她已經離開了案發地,並沒有聽到他臨終前的話。
西嶺月又翻到第三部分,赫然發現了楊文懷的口供。說的是他位於華陰縣的私宅來源,乃是他多年貪墨內侍省的
錢財所置,置辦之後,他便將父母兄弟從原籍接了過來,方便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