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當當——”子時的鐘聲恰在此時響起,長安城內禮樂齊鳴、鐘鼓同響,昭示著元和三年已經到來。陣陣歡呼聲傳遍城內各個角落,就連長公主府都燃起了爆竹,辭舊迎新。
郭仲霆連忙催促她:“喝完了沒?喝完就起來吧,要去給父親母親行禮啦。”
西嶺月險些把此事忘了,著急忙慌地放下湯碗,起身整裝,隨郭仲霆、蕭憶一道去見長公主夫婦。
“願父母大人福延新日,慶壽無疆。”西嶺月和郭仲霆先行叩拜。
長公主望著一對兒女,笑得和藹可親:“好好好,都快起來。今年母親的願望很簡單,也不要什麼慶壽無疆,只要能解決你們兩個的終身大事,母親就滿足了。”
西嶺月和郭仲霆都不接話,只笑吟吟地敷衍著,在長公主夫婦的虛扶中起身。
蕭憶身份比較特殊,單獨叩拜道:“願長公主、郭駙馬福慶初新,壽祿綿長。”
“快起來。”郭鏦其實很欣賞蕭憶,對他笑道,“這幾個月也辛苦你了,治好我這足痺之症,果真是神醫傳人。”
蕭憶微微笑著:“這是晚輩應該做的。”
長公主也笑:“的確是神醫,月兒方才還昏迷不醒,經你這一治不但醒了,說話都利索了。”
蕭憶仍舊保持著微笑,面色不改。
西嶺月聞言心中不快,又不好在元
日發脾氣,幸而郭鏦適時起身,招呼幾人同去院中掛幡祈福,才不至於令氣氛尷尬。
“好了,你們孩子家不必守歲,都回去歇著吧,明日一早還要‘傳座’。”掛幡之後,郭鏦又道。
三人遂領命退下歇息。
西嶺月這一覺直睡到天明。元日一大早,城內的爆竹聲便將她吵醒了,她懶洋洋地鑽出被褥,梳洗換衣,與長公主、郭仲霆同去換桃符、貼門神。
郭鏦此時已經進宮上朝去了。元日大朝會是宮裡一年一度的大事,身在長安的文武百官,各地方節度使、觀察使都會在元日覲見天子,甚至邊疆的羈縻府州、周邊臣國也會遣使來朝,恭賀天子新禧,祝願大唐在新的一年裡國泰民安、風調雨順。
天子為表體恤,會留百官使臣在宮中享用豐盛的午膳。驅儺、歌舞、頌祝都是慣常的節慶專案,此外還會根據天子的喜好適當增加一些:諸如太宗在位時喜好書法,眾臣便會在殿上比拼書法;高宗好詩,眾臣便競相獻詩;玄宗好酒,臣子便在筵席上行酒令……
而當今聖上李純擅武,倒是歷代帝王之中鮮見,也給了武將們一個表現的機會,在大殿上自告奮勇比試一番,點到即止。聽說今年還安排了公孫大娘的傳人進宮舞劍,倒也十分助興。
熱鬧的大朝會過後,百官、使臣還要去覲見皇太後殿下。但今年不同以往,皇太後已經移駕興慶宮,她
老人家早早就發話說是頭風發作,想要靜養,免去臣子朝覲。連帶皇室親族的團圓相聚也都取消,倒是讓長公主元日一早無事可做。
唯有西嶺月在心中打鼓,不知這是興慶宮的意思,還是天子的意思。
元日午後,郭鏦散朝回府,帶回一道天子賜食。當日晚,長公主夫婦也上了燒尾,一家人才真正吃了一頓團圓飯。
此後一連六日,府裡的“傳座”便開始了。因長公主夫婦身份尊貴,大多是別人登門拜訪:長公主閨中的手帕交、郭鏦朝中的同僚,乃至郭氏的族人,每日如同流水一般擁進府裡。就連幾位王爺也都敬重長公主的身份,當然也是看在郭家的面子上,主動前來串門。
管家收禮收得手軟,賬房記賬記得手抖,前廳的下人們收賞錢也收得合不攏嘴,唯獨苦了灶房,晝夜不停地煨著美食,一天十二個時辰沒熄過火。
直至初十,府裡的客人才漸漸少了,但西嶺月一直沒見到想見之人,難免失落。
用過早飯之後,她琢磨著想去福王府串門,可還沒找到機會開口,府裡又來了兩位客人:一位是老朋友白居易;另一位年約而立,樣貌周正,身材瘦削,一副儒雅文士的模樣,看似與白居易十分交好。
不等西嶺月猜出他身份,郭鏦已經點破——元稹,元微之。
去年九月,西嶺月等人剛到長安,正為了“殿下”和“閣主”的身份而頭痛
時,郭鏦舉薦了丁憂在家的元稹前去洪州滕王閣,尋找與之有關的線索。如今一眨眼四個月過去了,康興殿下和滕王閣主的身份已經落實,其背後的陰謀也被西嶺月等人勘破,元稹走這一趟的意義便不再被寄予厚望。
但他既然趕在過年時回到長安,還親自登門複命,可見是查到了有用的線索。郭鏦連忙將人迎進府裡,也不避諱西嶺月,直接問起了詳情。
元稹如實回道:“下官接到郭駙馬的指示,不敢有片刻耽擱,立刻啟程趕往洪州滕王閣,在那兒發現了一件事……”
隨著他的一番話,眾人被帶入了情境之中——
元稹抵達洪州時正值冬月初,天氣陰冷潮濕,而滕王閣建在江畔,樓高風大,又因年久失修,更加人跡罕至。
皇家樓閣本不對外開放,是元稹自稱仰慕王勃文才,想要出資翻修滕王閣,才得到刺史允準入樓三日。
頭兩日,他將整座滕王閣仔細看了一遍,並沒有任何發現。到了第三日,洪州突然下起暴雨,他返程受阻被困於樓中,只得在第一層的大堂裡草草歇了一宿。
待到晚間起夜,他路過大堂南側,忽然發現南牆上的七塊石壁有些蹊蹺,似乎在燭火的照耀下凹凸不平。可他徒手一摸卻依然光滑,定睛細看,才發現那石壁並非凹凸不平,而是寫著四句話:“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