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之中有嚴格的法規,禁止各宮之間私相授受,因而每位妃嬪所居的宮殿都是自成一國,宮人們不會輕易接觸外人。尤其是同為服侍妃嬪的宮人,更被禁止互相走動,以防妃嬪之間暗中打聽攀比,或洩露天子的內闈事務。
而三日前,西嶺月故意讓鄭婉娘去了一趟麗正殿,對杜秋娘透露她進宮的目的,為的就是讓此事在麗正殿傳開,讓那個害死紀美人的內應感到驚慌失措,去找幕後主使商量對策。
與此同時,她派人盯緊麗正殿的動向,果不其然,在鄭婉娘離開之後,麗正殿接連兩晚都有人悄悄溜出來,神色鬼鬼祟祟。他們正是被捕的芳菲、阿離、張乙。
其中,芳菲去了內侍省尋人未果,阿離去了浴堂殿找宮女阿葵,張乙則去了溫室殿找宮女繪彩。這三人皆有通風報信之嫌。
更巧合的是,被盯上的這五個人都在測字時表露出異常:或冷靜至極,或驚慌失措,或刻意掩藏筆跡,或假裝不認字。
“如今你們倒說說
看,為何要在夜裡悄悄見面,若能說出個令人信服的緣由,本縣主可以輕饒。”西嶺月對那五名宮人撂出話來。
阿離最先有所覺悟,忙跪地坦白:“稟縣主,婢子和阿葵是親姐妹,那晚婢子去找姐姐,只是想勸她來麗正殿,與婢子一同服侍杜娘娘。”
阿離和阿葵是親姐妹一事,西嶺月早在批捕兩人之時便已查清,但這並不能洗脫兩姐妹的嫌疑,她便質問:“你姐姐在浴堂殿服侍張華妃,論品秩,華妃乃是一品夫人,要比無名無分的杜秋娘高出許多。你姐姐更是一等宮女,你為何要勸她到麗正殿?”
“因為……”阿離咬了咬下唇,“因為張華妃早已失寵,但杜娘娘是聖上新寵,還長得與……與紀美人有幾分相似,婢子覺得跟在杜娘娘身邊前程更好,故而才勸姐姐過來。”
西嶺月聽了這解釋倒也不置可否,又看向同為麗正殿的宮女芳菲、小黃門張乙,問道:“那你們兩人呢?深夜離開麗正殿又作何解釋?”
豈料兩人嘴巴極硬,只說是有難言之隱,不肯開口說出內情。
倒是溫室殿的繪彩懼怕至極,哆哆嗦嗦地坦白道:“啟稟郭縣主、馬宮正,阿乙他……他與婢子是‘對食’,我們見面只是……只是……”
繪彩說到此處不肯再往下說,似是難以啟齒,西嶺月卻沒聽懂,直白問道:“‘對食’是什麼?”
馬宮正聞言有些尷尬,連
忙附在她耳畔解釋了一番,西嶺月這才明白過來,面頰已染上紅暈。
“即便是‘對食’,也不能證明你們的清白,此事正要熟人相幫才能得手。”西嶺月冷靜地說道,“至於你二人是否與此事無關,本縣主與宮正局自會查證。”
她話音剛落,馬宮正已清了清嗓子,沉聲繼續說道:“宮內素來嚴禁‘對食’,今日既然教本官得知,你們少不得要受罰。”
聽聞此言,張乙與繪彩均長舒一口氣,連連表示願意受罰,已沒有方才的憂懼之色。
西嶺月轉而又看麗正殿的宮女芳菲,最後問道:“他們都招了,那你呢?你去內侍省又是做什麼?”
芳菲羞怯地低下頭去,聲若蚊蠅地回話:“不敢隱瞞縣主,婢子也是去找‘對食’,他就在內侍省當差……”
又是一個搞“對食”的!西嶺月暗道宮內風氣不佳,面上卻不動神色,故作沉穩地問她:“你的‘對食’是誰?”
芳菲卻緊閉著嘴巴,說什麼也不肯開口。
馬宮正便插嘴說道:“你若不肯開口,便要一人承擔兩人的罪責,你會是個什麼下場,你可知道?”
芳菲輕輕點頭,但仍舊不肯吐口,只道:“婢子曉得,可他對婢子情深意重,婢子絕不能將他供出來!”
馬宮正嗤笑一聲,不再說話。
西嶺月問到此處,心裡也大致有了猜想,遂道:“好吧,你們都有理由,不過是真是假還有待查證。關
於紀美人的案子,你們若能主動招認,或提供有價值的線索,本縣主可保你們不死。都好好想想吧!”
撂下這句話,西嶺月便與馬宮正離開。這一走出大獄,她立刻卸下威嚴的面具,露出原本的跳脫與靈動。想起方才聽到的新詞“對食”,她好奇地問:“馬宮正,宮裡的‘對食’有很多嗎?”
“這……”馬宮正斟酌回道,“也不是。只因紀美人出事之後,麗正殿一直空置,宮人們缺乏管教,膽子難免肥一些,倒是都讓您給撞見了。”
可不是嗎?西嶺月努了努嘴,吩咐對方:“勞煩宮正將那五人分別看管,切不可發生自盡之事,更要防止有人暗殺、劫獄。”
“是,下官明白。”
“尤其,”西嶺月著重強調,“看緊麗正殿的芳菲。”
然而西嶺月竟一語成讖!
就在那五名宮人被捕三日之後,有人潛入了宮正局大獄。
時值年關,許多守衛都已輪值休假,留下的也是無心辦差。臘月二十那晚,內侍省奉天子之命犒賞神策軍及六局女官,帶來了許多美酒菜餚。
原本守衛當值時是不能飲酒的,但馬宮正見他們這幾日異常辛苦,心軟之餘便鬆了口,言明可以小酌,不能喝醉。她也強調看守那五名宮人的守衛是例外,必須滴酒不沾。
守衛們對馬宮正千恩萬謝一番,便開懷暢飲起來。未料幾杯黃湯下腹之後,眾人紛紛感到手腳酸軟,隨即便
倒地不起,陷入昏迷。緊接著,一陣迷香緩緩襲來,看守五名宮人的守衛也接連中招倒地。
一個黑色人影就在此時潛入獄中,摸出守衛腰間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