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西嶺月還沒覺出味兒來,卻見李成軒已經淡淡反問:“七哥想說什麼?”
七哥?也就是她的七舅舅,好像是郇王李綜?西嶺月望過去,就見郇王飲了口茶,意有所指:“為兄是瞧著十六弟一路辛苦,不遠千裡帶回這麼個好姑娘,恰恰就是咱們的外甥女。實話實說,不但月兒運氣好,十六弟運氣也好。”
這話的意思是……李成軒尋了個冒牌貨?西嶺月抬頭看去,見郇王還是一副溫和無害的樣子,彷彿只是說起了某件不值一提的小事。西嶺月見狀大為光火,正要出言反擊,李成軒已快她一步:“七哥說得對,的確很巧。我頭一次見到月兒,便覺
得這孩子合我眼緣,原來是嫡親的甥女。仲霆,你說巧不巧?”李成軒刻意看向郭仲霆,把問題拋給他。
郭仲霆立刻笑著接話:“是很巧啊!不瞞郇王舅舅,我與福王舅舅去鎮海辦差事,一碰見月兒,便覺得她機敏過人!我當時就跟福王舅舅說,這個妹子我認定了!誰想到兜兜轉轉,她還真是我親妹子!果真是皇天保佑啊!”
此言一出,眾人這才想起,李成軒可不是獨自去鎮海辦差的,郭仲霆是跟著他一起去的。即便李成軒想弄個冒牌貨,郭仲霆身為親哥哥還能認錯嗎?
如此一來,這盆髒水也就不辯自清了。
西嶺月再次看向李成軒,見他神態自若,似乎並不將此事放在心上;她轉頭再看長公主夫婦,郭鏦倒是還好,面上依舊笑著;長公主臉上已然掛起一絲冷笑。
“不過話說回來,十六弟和月兒是如何相識的呢?”又聽會王李纁突然發話。
李成軒正要再次開口,但見會王朝他一擺手,笑道:“哎,十六弟從來不會講故事,還是讓月兒來說說吧。”
西嶺月冷不防被點名,竟是一愣。她先看向主位上的天子,見對方沒有任何反應,也是一副興味正濃的樣子,似乎很有興趣聽下去。果然就如長公主所言——聖上不會借題發揮,只會冷眼看戲。
西嶺月知道李成軒定然已將所有事都告訴了天子,可李成軒肯定不會說他是在劫地牢時
認識自己的,那麼一定是說了自己假扮蔣韻儀去參加簪花宴的事。
而如今會王這般發問,自己若如實說來,就是承認了冒名頂替去參選世子妃一事,這豈不是要壞了自己的閨譽?還壞了長公主、郭家的名聲。
可若是自己說了假話,又和李成軒對聖上所言不一致,聖上定要懷疑他的。這可如何是好?西嶺月一時沒了主意,忍不住瞟向李成軒。
就見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掃著茶杯上的熱氣,似乎是嫌那杯熱茶太燙口。
等等,熱氣?煙?青煙刺客?西嶺月靈光一閃,旋即笑回:“稟這位王爺舅舅,甥女是在鎮海節度使府認識福王舅舅和兄長的。那日福王舅舅剛到鎮海,就遇上有人要刺殺李僕射,甥女不才,破獲了這個案子,便與福王舅舅和兄長相識了。”
“月兒怎麼說話呢?不會好好喚人嗎?還‘這位王爺舅舅’?”長公主故作呵斥。她早就聽郭仲霆說過三人在鎮海相識的前因後果,自然不會讓別人套出話來,壞了女兒的閨譽。
西嶺月忙攬袖輕笑,與她一唱一和:“母親恕罪,實在是諸位舅舅年紀相仿,又都是這般風流倜儻,女兒實在是……一時半會兒分不清啊。”
此言一出,眾人皆笑,話題便岔過去了。
哪知這個會王十分難纏,七拐八拐又繞了回來:“月兒還會破案?快說說你是怎麼破案的?”
西嶺月咬了咬牙,只得強自壓抑
心中怒火,把捕獲刺殺李錡的“青煙刺客”一案如實道來。眾人聽後皆是驚嘆不已,看向西嶺月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長公主亦很驕傲,朝諸王笑道:“如何,我家月兒可還算本事?”
諸王紛紛點頭,甚至有人誇道:“月兒真是集皇姐和姐夫的優點於一身,不愧是咱們李唐和郭家的女兒啊!”
一時間,誇贊長公主和郭駙馬的聲音絡繹不絕。
唯獨會王不知好歹,緊追不捨:“月兒小小年紀,的確了得。只是本王尚不明白,你原不過是西川商家之女,又如何進了節度使府?李錡父子竟還這般器重你?”
他說到最後一句時咬字極重,顯然是知道些內情的。
西嶺月這下子又被噎住了,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只好再次求助李成軒,便見他端起茶盞想要喝茶,卻手一抖,不小心將茶水灑上了衣袍下擺,於是他撣了撣衣袍上的水漬。西嶺月原以為他是不慎失手,卻發現他在撣水漬時,迅速抬頭看了她一眼。
西嶺月的目光落在他的錦袍之上,這才發現他今日穿的竟是一件蜀錦所制的常服!
西嶺月會意,可因為她方才沒有立即回話,已經錯過了最佳的回答時機,為了顯得逼真,她索性繼續沉默下去。
會王見狀追問:“怎麼,月兒有難處?不便回答?”
“倒也不是,”西嶺月咬了咬下唇,故作傷感,“如您所言,月兒義父家中是經營蜀錦的,
但去年因西川節度使叛亂所累,義父丟了皇商的帽子,各地錦繡莊一直關停至今。月兒當時是聽說淄青節度使的千金到了鎮海,想著她……她是月兒的未來嫂嫂,這才鬥膽前往,想求她想個辦法,好讓錦繡莊重新開張。”
這一番話,西嶺月也算如實回答。至於她如何見到李忘真的細節——假扮蔣府千金一事,便這麼遮掩過去了。她認為即便聖上知道內情,也會理解她維護閨譽的想法,不會拆穿她。
果然,她此言一出,非但聖上露出幾分贊許,就連諸位王爺也似乎被感動,有人感嘆道:“月兒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膽識,能替養父分憂,真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