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之後的事情也不難猜測了。李忘真看到兇手是奶孃劉氏,自然就聯想到了高夫人叫她來鎮海的意圖,更猜到西嶺月會出事,於是她悄悄來到客院想要提醒西嶺月,未料卻撞見蔣韻儀穿著西嶺月的衣裳死在了她的床上。李忘真想要把真相告訴李錡,又怕暴露自己惹來殺身之禍,於是便將內襯的裙擺撕下一截,蘸著血跡寫下了“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以《滕王閣序》中的句子來暗示兇手與齊長天有關。
再然後她趁亂返回簪花宴上,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直至第二天蔣府被燒,西嶺月被汙衊,世子李衡下落不明,她又藉著府內上下尋找李衡的機會,悄悄去了一趟世子內院,找到了密室機關,將另一條寫有“星分翼軫,地接衡廬”的白絹留下以做暗示。
也正是這個原因,她才堅持要寫信給蕭憶,並不是如她所言,怕蕭憶怪罪她照顧不周,讓西嶺月含冤入獄。而是因為她知道蕭憶給真正的蔣韻儀治過病,一旦他前來,冒牌蔣韻儀的身份就會被揭穿,以西嶺月的查案能力,一定能順藤摸瓜找到兇手。
如此一來,她李忘真就能從此事中脫身,不僅照顧
了西嶺月,讓蕭憶又欠她一個人情,還能替真正的高氏報仇。倘若西嶺月沒查到真兇,高夫人繼續逍遙法外,她也沒得罪任何一方,還能繼續當一個嬌弱的大家閨秀,默默地置身事外。
不得不說,在這件案子當中,李忘真的每一分心思、所走的每一步、留下的每一個線索,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不僅成功避過了高夫人的耳目,也避免了自己暴露的危險,倘若最後西嶺月當真做了替死鬼,至少在她的未婚夫蕭憶面前,她也算仁至義盡,無所愧對了。
思及此,就連李成軒也不得不承認,李忘真不愧為平盧淄青第一才女,不僅智慧過人,而且心機深沉。論才貌,西嶺月或許還能與她一拼;但論起家世和心機,西嶺月還差得太遠。
也難怪西嶺月青梅竹馬的義兄會被李忘真搶走,這樣的女子,這樣的手段,搶一個男人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李成軒下意識地看向西嶺月,卻見她尚有些不解之處,還在追問:“可你若想揭穿此事,大可直接去告訴李僕射,為何還要大費周章,留下這許多線索呢?”
李忘真笑著反問:“我若直接告訴李錡真兇是誰,你認為他會幫誰?是幫我呢,還是幫我那個假姑母?”
西嶺月想起李錡對待假高夫人的情義,終於明白過來,不由得尷尬地笑道:“也是,他極有可能會包庇假高夫人,殺你滅口。”
李忘真也作此想,點頭又道:“李錡心懷不軌,而家父忠於朝廷,終歸不是一路人。今日恰好藉此機會和他做個了斷,往後淄青和鎮海便再無幹繫了。”她話是對著西嶺月說的,眼風卻掃向李成軒,用意不言而喻。
李成軒笑而不語。淄青和鎮海交好,此事眾所周知,否則李師道也不會在明知高夫人已死的情況下,還維繫著和李錡的關系。如今李忘真看到李錡敗相已露,朝廷勢必要拿鎮海開刀,她便急忙用高夫人的死來做文章,特意和鎮海撇清幹系,還在他這個親王面前替她父親表忠心。
李忘真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手腕心機,真是了不得。李成軒這般想著,再次看向西嶺月,卻發現她滿是感動與愧疚,懇切地說道:“李娘子,以前是我太狹隘了,想不到你竟有如此智慧!那天……那天在地牢,我還對你說了重話,我真是……你如此幫我,我還……”
西嶺月因為羞愧而語無倫次,最後索性不再說話。李忘真卻覺得很詫異也很可笑,不禁看向李成軒,見他也是笑著,似乎已將自己的心思全部看穿。
李忘真不願無故居功,遂淡淡回道:“你不必謝我,我也不是在幫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西嶺月以為這是她的客套話,更覺愧疚不已,心中默默想著,自己是再也沒臉和她爭搶憶哥哥了。
李成軒將她的表情看在眼中,冷不防說道:“長安可是治癒情傷的好地方。”
西嶺月驚訝地看向他:“王爺,我早就想問了,你是會讀心術嗎?”
李成軒又抬手去彈她的額頭:“就你那點小心思全寫在臉上,還用得著讀心術?”
“都說了不能打我的額頭,我是有尊嚴的!”西嶺月氣鼓鼓地斥責。
李成軒故作不悅:“你知不知道反抗本王的後果?”
“後果?”
“你反抗本王,本王就會生氣,一旦生氣就不會替你義父翻案,更不會讓他重新做皇商。”
西嶺月聞言,愣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拊掌大悟:“對啊,您可以替我義父洗清冤屈啊,我怎麼沒想到!”她轉頭又看李忘真,愣愣地說,“我居然還一直為此事苦惱……”
從始至終,李忘真聽著兩人言語來往,低頭曖昧一笑。
李成軒倒也沒解釋什麼,坦然自若地再問:“如何?你是否要隨我進京,為你義父翻案?”
西嶺月有些猶豫:“我必須進京嗎?難道您不能全權做主嗎?”
李成軒面色不改:“你若不進京,誰去向大理寺陳奏冤情?本王可說不清楚。”
“可是,鎮海我都應付不來,長安……”西嶺月仍舊下不了決心,想了又想,還是擺手道,“算了,我還是另想辦法……”
“月兒。”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