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忘真沉默一瞬,也知否認沒什麼意思,遂問:“你是如何發現的?”
“不瞞你說,我最初還以為那兩條白絹是兇手留下的,但後來我發現這兩條白絹質地極佳,但邊角粗糙,應是有人順手撕扯了衣物的內襯,匆匆寫就。而兇手若是計劃殺人,怎麼可能如此匆忙,定然早就把白絹備好了,也不會捨得用如此上好的布料。”
西嶺月說到此處,得意揚揚地一挑眉:“還有,世子失蹤之後,去藏寶閣檢視黃金屏風的只有寥寥幾人,你便是其中之一。後來我又看到你手指上有傷痕,難道不是你悄悄去給屏風刻字弄傷了手嗎?”她邊說邊笑,“你還給憶哥哥寫信,又暗示我令尊與李僕射少有往來,我若還不明白,豈不就成傻子了。”
李忘真聽到此處,也不禁輕笑:“你的確很聰明。”
西嶺月得到誇獎,還是來自情敵的誇獎,心中有些愉悅,又朝她眨了眨眼:“其實你有兩處破綻太過明顯,令我不得不懷疑是你。”
“哦?哪兩處破綻?”
“其一,是屏風上的那句話。一般人若想留下暗示,一定會從兇手的名字入手,譬如你第一次留下字句就是暗指齊長天的名字,這是正常人的做法。唯有親近
的人才會想到生辰啊小字啊這些,試問若不是對高夫人萬般熟悉,誰會記得她是天寶三年九月生人?乳名叫作‘九兒’,小字叫作‘序秋’?”
李忘真此刻回憶起來,發現自己果真是如西嶺月所言,對不熟悉的人暗示了姓名,對熟悉的人反而想得更多。她點頭表示受教,又問:“那第二點是什麼?”
“第二點嘛,是你留下的那兩條白絹,都是曹州的上等貢品,而曹州就在淄青鎮內。”西嶺月露出靈動一笑,“敢把貢品穿在身上,除了皇室之外,恐怕也只有淄青節度使的家人了。”
李忘真啞然失笑:“是我忘了,你對衣料原就比旁人敏感。若再有下一次,我一定不會如此大意。”
“還有下一次啊!”西嶺月露出抗拒的表情,“還是算了吧,這一次就夠我受了。”
李忘真又是攬袖輕笑,氣氛一時輕松。李成軒回頭看了看那龐大的隊伍,言道:“讓他們裝船吧,我們去茶樓小坐。”
李忘真也有此意,便吩咐手下將那三十箱生辰綱放下,剩下她的箱籠則全部裝船,打算走水路返回淄青。
三人遂走向碼頭的茶樓,李忘真邊走邊問:“王爺真要走陸路回長安?萬一路上有歹人劫財可如何是好?”
李成軒早已想過這個問題:“放心,沿途各藩鎮州郡都會派兵接應,況且這是皇太後的生辰綱,一旦劫持,無論成敗,皆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一般賊人還沒這個膽子。”
西嶺月也點頭附和:“是啊是啊,走陸路保險一些,若是走水路,萬一遇上什麼風浪翻了船,可就血本無歸啦!”
“烏鴉嘴。”李成軒抬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無奈地笑。
李忘真見兩人舉止如此親暱,心中滋味也是複雜,但她終究知書達禮,便沒再多問一句,與他們共同走進茶樓,在二樓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方便監督手下裝船。
三人落座之後,西嶺月以手托腮望向窗外,慨嘆道:“唉,終於離開鎮海了,我這輩子都不想再來了!”
另外兩人忍俊不禁。李成軒笑言:“那真是遺憾,本王還想來年到鎮海吃秋蟹,看來你是不會來了。”
西嶺月一愣:“當我沒說。”
李成軒再笑。
西嶺月又是一聲慨嘆:“唉,只可惜沒抓到榮寶屏齋的劉掌櫃。”
李忘真聞言不解:“他不是死了嗎?聽說死相極其恐怖。”
西嶺月擺了擺手:“死的不是他。”
“哦?”李忘真還不知這段內情。
“劉掌櫃既然敢雕刻這種屏風,必然已做好跑路的準備。你想,兇手殺蔣韻儀和李衡都是一刀斃命,殺他區區一個掌櫃,為何要如此費勁呢?又是分屍又是割掉五官……”西嶺月挑了挑蛾眉,“兇手就是想讓人看不清他的長相,如此便能草草結案。”
“原來如此。”李忘真明白了,“屍體不是他,又是誰呢?”
“是蔣府的一位
家僕。”西嶺月回想著,“蔣府失火那日,曹司法曾清點過屍體,蔣府戶籍上應有一百一十五人,但那日死的活的算在一起,只有一百一十四人,還有一人無故失蹤。我猜那人應當是與劉掌櫃體態、年紀相仿,才會被高夫人盯上,用他做了替死鬼。”
李忘真只覺這法子雖然大膽,但也可行,便接著猜測:“難道是那家僕手臂上刺著‘東隅已逝,桑榆非晚’,為了以假亂真,劉掌櫃也去刺了一個?還特意讓榮寶屏齋的夥計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