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眼旁觀碧雲要死要活,秀菊冷不丁地一撒手,放開了拉住碧雲的手,反而指向臥房的方向,大聲道:“你去啊,現在沒人攔你了,如果你要想讓老夫人的處境更難過,大可立刻進去!”
被秀菊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了,碧雲愣愣地望著秀菊,貝齒咬住紅‘唇’,手臂放在身體的兩側,微微垂著頭不說話。
“碧雲姐姐啊,你可是比我還大呢,在老夫人身邊待著的時日也更久遠得多,為何這次卻如此的關心則‘亂’?老夫人這麼大的年紀了,侯爺又是她的獨苗苗,平日裡最孝順老夫人了,就算兩人之間有點小矛盾,也不過一時鬧鬧而已,怎會真的上綱上線,想要鬧得滿府風雨呢?若是你沖進去了,不僅礙著他們娘倆不能說體己話,而且還會引得更多的丫鬟和小廝圍觀。你也知道,侯府之中人多口雜,難保誰突然就把這些隱秘的事情給傳了出來,到時候損了侯爺和老夫人的面子,那才是更難堪的事情呢。”
秀菊挖空了心思,羅列出各種理由,以便能夠說服碧雲認同自己的決定,這也是她從溫情身上學到的重要一課——堆砌看似合情合理的現實境況,讓對方信服自己的決定。
歪著頭,仔細地想了一想,碧雲不得不承認秀菊的分析,但她同時也顧念著老夫人的安危:“雖然你的話的確沒錯,但人有的時候在危險關頭,真的很難做到完全理智。現在想來,我單槍匹馬地沖進去,的確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但我也不能對老夫人的危險坐視不理啊。能夠在侯爺面前說上話的人,只有一個,咱們去找他!他對老夫人也一直孝順有加,一定會過來保護老夫人的!”碧雲說的斬釘截鐵,拔‘腿’就跑,她想著早一點拉來救兵,就能早一點解除老夫人的安全警報。
而碧雲所說的那人,正是大少爺周淵見,侯府中只有他才敢與威寧侯正面對抗。
就在碧雲和秀菊一路狂奔向合歡院,找周淵見求救的時候,南山苑最華麗的臥房裡,情形也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面對親生兒子咄咄‘逼’人的詰問,老夫人一點眉頭都沒皺,依著他的問題一五一十地作答。
“簡陽後來自然是知道了真相,你以為她沒有找過我?我並不想瞞她。那個時候,咱們周家正陷入千鈞一發的為難境地,朝政傾軋,我們周家已經幾近成了犧牲品,而就在這個時候你卻得了個狀元郎。可以想象,就算你是狀元郎,仕途也不會有什麼起‘色’,唯一的轉機便在於長公主喜歡上了你。這些殘酷的現實,我全都告訴了簡陽,她是個識大體顧全域性的‘女’孩,不僅接受了這個解釋,並且為了保全周家的臉面和榮光,獨自扛下了所有的罪名。”
老夫人越是說的冷靜,侯爺就越發癲狂,二十年前那個亭亭‘玉’立的身影,驀然在心頭浮現。
說不清是後悔還是心疼,威寧侯只覺得自己心髒一緊,牙齒狠狠地咬住‘唇’,像是一隻被困在籠中嘶吼的野獸,掙紮不已。
而老夫人,卻無視了兒子的癲狂,依舊不緊不慢地講:“我承認這件事情我一錯再錯,簡直是錯的離譜,既然你已經發現了事實,那我也應該還簡陽一個清白。你大可去向眾人公佈這一切,我已經老了,都是半隻腳踏進棺材裡的人,這面子要來又有何用?但簡陽不一樣,她還有幾十年的路要走。”
說完,老夫人就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說完這一切真相,已經耗盡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氣,仰面往後倒去。
良久,房間裡一片沉默,寂靜無聲,只能看見一行清淚從老夫人渾濁的眼角緩緩滑落。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站在原地不曾挪動過一步的侯爺,忽然動了動僵硬的身子,走上前去,幫老夫人蓋上被子,也掖好了被角。
感覺到威寧侯的動作,老夫人有些驚訝地睜開眼睛,盯著威寧侯,心裡一時感慨,說不清是什麼想法。
“我的兒啊——”
剛剛吐出四個字,老夫人的話頭就被威寧侯截斷了。
“既然簡陽寧願被我誤解二十年,也要守住您的臉面和家族的榮光,我又怎能讓她的努力功虧一簣呢?這件事情,我會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起了,而您,依舊是我敬愛的娘親。”說罷,威寧侯似乎覺得這個地方令人窒息,再也待不下去了,轉身急急忙忙地就要潰逃而出。
臨走之前,老夫人卻從‘床’上滑了下來,半個身子拖拉在地上,仍舊努力伸出手去,費盡心力好不容易拉住了威寧侯的一片衣角。
轉過頭來,威寧侯疑‘惑’的望向自己的娘親。
“威寧,你不可以這樣!”老夫人也不顧自己半躺在地上,奮力地捶著地面,牢牢地握住威寧侯的那半片衣角不放手:“簡陽是無辜的,你已經錯了二十年,不可以再繼續錯下去了。我這個老婆子,自然也應該受到應有的懲罰,這懲罰盡管已經晚來了二十年,但是我的報應,老天爺終歸是不會忘記的。”老夫人的語氣悲慼,一雙渾濁的眼睛泛著淚‘花’,死死地盯住威寧侯,不肯放他走,似乎一定要親眼看到威寧侯答應自己,替簡陽洗清冤屈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