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透不進的弄堂,深不見底,黑暗像是巨獸,正等著吞噬獵物。
青橋衚衕,別有天地。
從巷子盡頭的小門拐進去,是座四合院。
現代都市裡藏著的朱門高牆,古典雅緻,院子裡的雕塑仍是明代舊物。北城大,事多,洗牌期間,圈子裡的年輕人被父輩三令五申,稍微敏感點的地方都不敢去,青橋衚衕是個例外。
歲歲跟在易麗身後,每一步踏出去,都像是飄在雲霧間。
地上濕漉漉,簷廊仍餘雨水,站上青石階梯,視野開闊,院子裡紫藤垂地,風涼涼地撲在臉上,霧汽氤氳。
歲歲睫毛上沾了水珠,是從簷廊和風裡簇起的雨點。
易麗讓她在院子裡等著,歲歲點頭,習慣性地用乖巧外表掩飾自己。
她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她也不想知道,她只要知道,她沒有死,她要長長久久地活下來。
和她搭話的陌生女人,似乎也不是特別陌生。
腦海裡有其他的東西慢慢湧上來,並不屬於她的記憶,一點點自身體深處釋放,緩緩從血液蔓延。
或許,她並沒有死裡逃生。
她多多少少也意識到了什麼,不敢多做猜想,捂著臉哭起來。哭了一會,她便不哭了。
她一向愛笑,不愛掉淚,但凡掉淚,定要有觀眾,且每次掉淚,皆是價值千金。
被寵壞的毛病,眨一滴淚,都是天大的事。
歲歲重新坐下來,打量四周。
沒什麼好看的。
南城的四合院,比這氣派百倍,連夏生送她的禮物裡,這一個最不討她歡心,逛了一圈便再無興趣。
想起舊事,歲歲鼻頭一酸,恨恨地垂下腦袋,雙手絞在一起。
她定是要報仇的。歲歲使勁地將眼淚眨回去,心酸地安慰自己,至於怎麼才能報仇,以後再說。
總歸現在不能讓人看出異樣。
屋內的窗戶忽地開啟一條縫。
歲歲不用看也懂得屋裡那些人的驚豔目光。
有易姨,有其他人,大多是年輕男人。
對於男人的眷戀眼神,歲歲早已習以為常,她平淡無奇地回望一眼,興致缺缺。
無聊又無趣。
屋裡,易麗將故意開啟的窗戶關上,笑道:“外面那是我家小侄女,命苦得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
年輕陌生的姑娘往青橋衚衕來,不是第一次。反正玩玩而已,大家你情我願,無傷大雅。
只要籌碼合適,一切好說。
易麗剛說完,有人拿了遙控板,重新將窗戶開啟。
是許家的小兒子,一雙濃眉大眼,目光濃烈,盯向窗外。
有人打趣:“許諾,瞧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