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擔心“匣子”很快就會消失,都想從趙老憋獲知更多的情報,就盡量簡短節說,向他解釋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剛說了一半,司馬灰感到情況不妙,忙止住眾人的話頭,他始終想不通“綠色墳墓”為什麼會洞悉一切,佔婆王神佛面容中隱藏的秘密、密室中留存千年之久的“幽靈電波”、巨大的地底植物、棲息於濃霧中的飛蛇,都近乎是鬼神難測之機,佔婆王尚且無法全部知曉。別的事情倒還罷了,佔婆王肯定想不到被他活埋在密室中的聖僧,其腦波記憶竟能被地底磁場吸收,成為一段至關重要的“幽靈電波”。事隔千年之後,又有誰能對這些驚世駭俗的秘密瞭如指掌?即使“綠色墳墓”從順化古城的宮殿中盜走了黃金棺槨,也不可能知道這些秘密,除非是親身經歷過整個事件的人,在“匣子”中將秘密洩露了出去。
司馬灰心知趙老憋絕不會是“綠色墳墓”的首腦,但“綠色墳墓”很可能是從他的口中,直接或間接得到了這些情報,從而掌握了尋找“無底深廟”的重要線索。由於考古隊只將“黃金蜘蛛城”裡的秘密說了一半,尤其是隻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這件事還沒有說到底,司馬灰才會在緬甸野人山裂谷中感覺到——“綠色墳墓”只接觸了謎底,卻不知謎底究竟暗示著什麼意義。
可現在就算是明確告訴趙老憋:“再作這土賊的行當,會使他最終死在黑門。”這個貪心昧己的老賊也會不以為然,多半還當是眾人想斷他的財路,不管怎麼解釋他都不會相信,然而追根溯源,導致這一結果的卻是考古隊,現在仔細想想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實”,深刻的絕望使人感到如冰的顫慄。
趙老憋見眾人忽然沉默下來,氣氛顯得很是僵硬,知道再留下去怕是要出事了,就嘿嘿一笑,說道:“諸位,俺多有討擾,咱們後會有期了。”
第二話 靜止的信天翁
司馬灰看出趙老憋腳底下抹油準備開溜,心想:“這人要倒起黴來,真是想上吊都找不著繩子。如果確是我們這幾個考古隊的倖存者,無意間在匣子中洩露了秘密,才使綠色墳墓掌握了尋找無底神廟的關鍵線索,那我可真是死的過。”
他心中思緒翻滾難定,也知道這些事情都已成為了板上釘釘的事實,面對匣子造成的“死迴圈”,任憑有種種的主意,條條的計策,都是無力扭轉乾坤。如果早知有今日之事,當初緬共遊擊隊潰散的時候,就該在深山裡自行圖個了斷,口眼一閉,大事全不管了。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發生過的“事實”就是發生過了,總歸是個定數,誰都不能作出任何改變,即使現在想殺趙老憋都不可能了,因為此人會跟法國探險隊一同倒斃在“黑門”,這也是死迴圈中早已發生過的“事實”。
司馬灰想到這裡,忽然覺得不對,如果出現在匣子中的趙老憋會因地壓綜合症死於“黑門”,那死在螺螄墳螢火城的人又是誰?按理說同一個人絕不可能留下兩具屍體,看來趙老憋身上還藏著許多難解的謎團……
趙老憋見司馬灰臉上陰晴不定,低著頭也不知想些什麼,心中不由得更是打鼓,便道:“看諸位都是佛使天差,個個不凡,說話說得敞亮,辦事辦得地道。俺說句那啥的話,就憑俺這燈燭之光,能夠得見天邊皓月之輝,可真是三生有幸,這多半也是咱爺們兒上輩子的緣分,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今後指不定在哪還能遇上,咱就此別過了。”說著話轉身就走。
司馬灰見狀眉頭一皺,心想:“我還是應該把趙老憋會在大漠中遇著劫數的事情告訴他,全了當年相識一場的義氣,此後不管各自結果如何,我也算是問心無愧了。”隨即攀壁爬到高處,將還沒來得及爬出洞的趙老憋從後拽了回來。
趙老憋還以為是自己知道得太多了,要被這夥人殺掉滅口。他趕緊對司馬灰說道:“這位團頭,你取俺性命也不打緊,可得容俺把話說明白了再死。咱萍水相逢,以往無冤無恨,按說也不該有啥解不開的仇疙瘩,俺可是從來沒想過要害你們,這是先佔了個仁字;又好心勸你們別去找那座地下神廟,是得了個義字;也按規矩盤過了江湖海底眼,是佔著個禮字;被問起啥來,那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俺把你們知道知不道的事全給說了,因此還佔了個智字;咱爺們兒肝膽相照掏心窩子,嘴裡沒有一句虛言妄語,這就是個歷來是行得正坐得端,把仁義禮智信這五個字佔全了,人非善不交,物非義不取,犯禁的不作,犯歹的不吃,四海之內誰不贊揚?爺們兒你如今要是背信棄義想下黑手,俺就說句那啥話的吧,你這可是一壞國法、二壞行規、三壞人品、四壞心術、五壞行止、六壞信義、七壞名聲、八壞……”
司馬灰聽對方滔滔不絕說了許多,心中有些不以為然,止住趙老憋的話頭道:“別拿這套貼胸毛子的詞兒來對付我,照這麼講古聖先賢也比不過你了,我要是真想下手取你性命,怎麼可能還讓你活到現在?我追上來是想告知你一件緊要之事。”
趙老憋眼中賊光來回閃爍,問道:“那麼的……是誤會了?”他心胸狹窄,慣於猜忌,根本不肯輕信,發覺這次沒被扣住脈門。便趁說話的機會忽地肩膀一沉,使出“縮骨法”,一抖胳膊就甩脫了司馬灰,順勢爬向洞口。
司馬灰發覺手中一空,知道趙老憋要逃,他惱恨起來,心中立刻動了殺機,也不管什麼前因後果了,暗想:“此時除掉趙老憋,豈不一了百了。”
那趙老憋逃得雖快,畢竟不及司馬灰迅捷如風,他自知摸不到洞口就得再次被人拿住,便順勢使了個“兔子蹬鷹”,兩腿倒踢連環踹向身後。司馬灰沒料到對方還會來這麼一手,也只得閃身躲開,再看趙老憋已經爬入了黑霧,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罵道:“老土賊,逃得真夠利索!”
這時其餘三個人也都跟了上來。司馬灰很清楚趙老憋註定能從“匣子”裡逃脫,這個發生過的“事實”終究無法改變,但考古隊則是吉兇難料,就算解決不掉趙老憋,也得設法從此人身上找到離開“匣子”的辦法。
司馬灰打定主意,就讓通訊班長劉江河守在洞底看著揹包,其餘三人則戴上“鯊魚腮式防化呼吸器”,分別從隕鐵兩眼的窟窿裡爬到外壁,但見四周都被黑霧籠罩,到處都是灰燼般的厚重塵埃,時間與空間好像都已不複存在。安裝在“pith heet”上的礦燈光束,僅能照到身前三五步遠,黑煙般的霧氣間隙裡能見度還能稍遠一些的可看不到趙老憋究竟躲到哪裡去了。
不過司馬灰等人判斷在這種情況下,對方也應該不會逃得太遠,就攀著外壁向周圍逐步摸索。搜尋了一陣,發現趙老憋果然就趴在不遠處躲著,三人便相互打個手勢迅速上前。
趙老憋也發覺眾人逼近,他此時早已成了“驚弓之鳥”,見對方要動真格的,心裡不免發慌,竟從隕鐵外壁上翻身滾落。
司馬灰眼睜睜看著趙老憋不知那霧茫茫中有些什麼,只聞發出“砰”的一聲響,顯然是沒有直接摔下去,而是被某個“物體”擋住了,疼得趙老憋低聲悶哼。
司馬灰暗覺納罕:“矗立於地底的隕鐵四外皆空,周圍哪有別的東西存在?”他急於看個究竟,就憑著聲音傳來的方位躍入霧中,發現落腳處是片冷冰冰的外殼,好像是什麼浮在空中的機器,可什麼機器能浮在空中?想來想去恐怕也只有“飛機”,卻又怎會停留在黑霧中完全靜止不動?
這時羅大舌頭和勝香鄰也尋著燈光跟了過來,三人都是驚詫難言,感覺身下似是某架機體,卻限於黑霧障眼,無法進一步確認。
正當躊躇不前之際,忽見趙老憋就伏在面前的霧中緩緩爬動,羅大舌頭端起步槍就摳下了扳機,他雖然對狀況不甚瞭解,卻也知道司馬灰想要活口,所以手下留情,槍口略微抬高了半分,子彈“嗖”地一下,緊擦著趙老憋的頭皮打了過去,將那頂八塊瓦的破帽子被射了個對穿。
趙老憋大驚失色,連滾帶爬地撿起破帽子返身就逃,他見前面地艙體上有個裂隙,想也沒想就鑽了進去。
司馬灰等人藉著礦燈光束,只看到趙老憋的身影一閃,便又消失在了霧中,立刻上前幾步,也看到了機艙上窗,裡面則全是黑洞洞的沒有半點光亮,怎麼看怎麼是架飛機。
此時眼中所見,實在是一幕令人窒息的情景,三人心中都是“砰砰”亂跳,呼吸也在防化面罩裡變得粗重起來,周圍的黑霧越來越濃,需要不斷用手在身前撥動灰燼般的濃霧,才能勉強看到礦燈光束,完全無法確定身在何處,但腳下所踩的應該就是機翼,再向下則是黑暗沉寂的虛空。
司馬灰腦中浮出一個念頭,出現在“匣子”中的不僅有考古隊和趙老憋,還有1956年遭遇離奇事故的“伊爾12戰術運輸機”,不過感覺機體的形狀卻又不像,而且這架飛機處於絕對靜止狀態,它外殼破裂受損,好像在墜毀前的一瞬間突然“凝固”在了半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如果說時間只是事件執行的“引數”,又怎麼會停止不動?
三人心下駭異,尋著趙老憋的蹤跡鑽入艙內,用礦燈四下一照,眼中所見更是驚心動魄,就看兩側黑壓壓地坐滿了乘客,約有二三十人之多,但這些人鴉雀無聲,一個個表情扭曲僵硬,心跳和呼吸都已經停止了,竟然全是屍體,黑暗裡分辨不出趙老憋是否藏身其中。
羅大舌頭見運輸機內沒有黑霧,就摘掉“鯊魚鰓式防化呼吸器”,喘了幾口粗氣,道:“這是個什麼鬼地方?我看那趙老憋肯定是從墳窟窿裡跑出來的老黃皮子,咱這是中了它障眼的妖法了!”
司馬灰也扯下罩在臉上的防化呼吸器,看四周情形真是令人心驚肉跳,他也懷疑是中了趙老憋的“障眼法”,不過可以確定這架運輸機,並非“伊爾12戰術運輸機”,它應該是架美國造的“道格拉斯c47”軍用運輸機,別稱“空中火車”或“信天翁”,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當初在緬甸都曾見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