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也不想讓眾人再起爭執,只好對玉飛燕解釋說:“我剛才可沒別的意思,也就是給你提個醒。”司馬灰說著話就湊近坐在沖鋒艇後梢的玉飛燕,似乎從她身上發現了什麼。
玉飛燕並不領情:“那我倒要多謝你了?”她又發現司馬灰不知是哪根筋搭錯了,倆眼直勾勾地向自己爬將過來,沖鋒艇上沒有輾轉迴旋的空間,想躲都沒地方躲,心中不由得砰砰直跳,問道:“你想幹什麼?”她以為司馬灰要意圖無禮,不禁惱羞成怒,抬手一記耳光抽了過去,卻被司馬灰拖住胳膊拽在一旁。
原來司馬灰要看的東西,是沖鋒艇後邊殘存的大片血跡,那是在河道中被象骸戳透的巨鱷所留,死鱷屍體早已被推落水中,但斷掉的骸骨上掛著許多血肉,兀自牢牢戳在橡皮氣囊中。
羅大舌頭見狀若有所悟,忙問道:“聽說鱷魚肉入藥可以止咳祛痰治哮喘,這東西……也能充饑嗎?”
司馬灰搖頭說:“不是能不能吃的問題,我想這野人山巨型裂谷內,多有緬甸烏蟒、柬埔寨食人水蛭、地棲蜥蜴,還有在濃霧中聚集的飛蛇出沒,但是卻不能使活人生存下去,這說明什麼?”
玉飛燕心思轉得極快:“你是說冷血爬蟲不會受到地底生物磁幹擾,如果能找到蜥蟒之屬,咱們就可以辨明方位?但這水裡一片死寂,大概連條魚都沒有。”
司馬灰家傳的“金不換”,是以相物古理為主,涵蓋三宮五意陰陽之略,總覽遁甲六壬步鬥之數,上則連天,下則無底,辨識萬物幽微造化,有如神察。他雖不甚瞭解地底形成“盲谷”的原因,卻有辦法觀察水質間陰陽向背的屬性,就問玉飛燕是否能看出這裡的地形?
玉飛燕說看此間形勢,在地理中應當統稱為“山盤大壑”,又叫“盤壑”,是處位於山體洞窟群內的“大型溶蝕窪地”。從裂谷內湧出的地下水,由山縫間隙沖入此地,激流透過石xue下墜,成為了貫穿落水洞的伏流。既然當年的考察隊能從外界進來,就肯定有出口存在,可是因為這片“溶蝕窪地”內積存的地下湖水過於深廣,所以距離注水口和出水口稍遠,就察覺不到水面有任何動靜,又受地形和環境所限,聽不清遠處的水流聲音,倘若迷失五感,到死也只能困在原地兜圈子。
司馬灰聽罷暗自點頭,以前總覺得祖傳的東西值不得什麼,最近經歷了許多事情之後,也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的價值觀和世界觀了。他告訴眾人說:“這跟我的判斷基本一致,如果咱們命運的終點不在野人山,肯定還有機會脫困。”
玉飛燕將信將疑:“瞧把你給能耐的,此地混濁難分,淵深莫測,方向和規模都超出了既有的概念,你說得倒輕巧,哪有這麼容易?”
司馬灰說:“容易不容易那都是因人而易,難者不會,會者不難。有道是‘山以靜為常,水以動為常,山水各有兩端,注水屬陽,落水屬陰’。深山裡不會存在絕對靜止的水,所以水流陰沉之處,就必定是這片伏流傾出山外的方向。”他劃亮訊號燭,用刀鋒刮下死鱷的血肉,溶於水中,細辨血水溶解的方向,爬蟲類的血液不受生物磁影響,藉著訊號燭的光芒,但見屍血溶到水裡有如一縷黑煙飄散。
司馬灰推測血霧漂散的方向,既為落水洞,就以此作為方向參照,同其餘三人抄起木槳劃水,撐著橡皮艇往深處前行。才不消半刻,殘留的死鱷血肉就已耗盡,淒冷的迷霧卻依然不見盡頭,眾人已經開始感覺到手腳和頭腦都在漸漸麻木,意識越來越是模糊。
第三話 逃出野人山
司馬灰咬破舌尖,使自己變得清醒了一些,他竭力抑制絕望的情緒,仔細觀察水面動靜,發現水底幽深,似乎深處伏有洞鱸。
那都是些雙眼退化了的盲魚,依靠深水化合物為食,沒有體形限制,小的就如蚯蚓粗線,大的可以吞吃活人,它們受到血腥吸引游上水面,被司馬灰用鴨嘴槊戳住一條扔到沖鋒艇上,眾人又以魚血辨認方向,摸著黑也不知駛出多遠,個個累得腰臂酸軟,餓得眼前金圈亂晃,忽覺霧氣已薄,遠處露出一條蜿蜒細長的白線,彷彿是片極其微弱的光亮,它搖曳在幽深的山體縫隙間,與四周無邊無際的黑暗形成了強烈反差,這種由壓迫感傳來的冰冷直透骨髓。
眾人見那前邊隱隱約約顯出一條白線,似乎是抹光亮,看來已經脫離了迷失方向的“盲谷”。此刻絕處逢生,四人心頭均是一熱,可還沒等定睛細看,就聽水聲隆隆作響之聲驟然響起,身下的沖鋒艇失去了控制,在水面上打著旋子向前漂去。
暴雨過後,這數十股湧出深山的伏流,恰似一條條懸掛在危崖上的巨大白練,氣勢磅礴地從崩裂的峭壁間飄然而出,銀河淩空般傾落在被莽莽原始叢林覆蓋的山澗裡,聲如飛龍清嘯,雷霆萬鈞,在整個深谷間回響不絕。
司馬灰等人都沒料到,這落水處竟是個落差如此巨大的瀑布,難免有些措手不及。還沒等用木槳使沖鋒艇減速,就早已被上游湍急的水流裹住,順勢由高處墜下深澗。司馬灰覺得自己的身體被從艇上拋落,霎時間天旋地轉,也不清楚是頭上腳下,還是腳下頭上,更不可能在空中觀看瀑布群神秘的雄姿。他並不清楚這瀑布下是亂石還是深水,只是死中求活。拿身家性命竭力一搏,雙肘緊緊向內收攏,以手抱膝,額頭頂住磕膝蓋,將身體團縮起來,一溜跟頭直翻下去。
這片大瀑布底下,全都是堅硬無比的白雲巖,但在水流的長期切割侵蝕下,白雲巖已被掏空。上部巖層由於失去支撐,也在逐年坍塌後退,構成了一個半弧形的深澗,水流從五十多米高的落差上飛瀉而下,勢如萬馬奔騰,發出震人心魄的轟鳴。
四人落水之後,受到沖力帶動。猛紮向下,都不可避免地喝了一肚子水。可後還沒觸到底,便又讓水流的強大浮力託了上來,只見盤恆在高山峭壁間的數條瀑布,都自高空中下垂。勢如出龍,激得珠玉四濺,水霧氤氳,深澗兩旁古樹參天,怪石嶙峋,藤葛纏繞糾結,茂密的叢林植被遮蓋了大部分水面。
眾人死裡逃生,掙紮著爬上從水底隆起的樹根,趴在上邊吐了幾口水。才覺發懵的頭腦漸漸平複。司馬灰喘歇片刻。發現羅大舌頭行動艱難,就招呼阿脆湊過去看他的傷勢。
這一帶山高林密。並未被熱帶風團“浮屠”嚴重波及,此時疾風驟雨早已停歇,抬頭就能看見藍天白雲,光線充足。阿脆揭開羅大舌頭腰上纏的繃帶,一看傷口內流出的都是黑血,不由得暗暗皺眉,如果是髒器破裂,不動手術的話根本無法止血。
羅大舌頭只要人還沒死,嘴就不能閑著,可此時也已漸感不支,油盡燈枯之際全身如墜冰窟,有氣無力地說:“這山裡怎麼他孃的這麼冷?其實現在最管用的靈丹妙藥,就是找碗熱粥給我灌下去……”說著話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處,可比預想中的嚴重多了,心中也是老大吃驚,強撐著問阿脆:“怎麼樣?還活得過今天嗎?”
阿脆低頭不語,司馬灰只好替她說:“可能實際情況也沒有看上去……那麼糟糕。”
羅大舌頭搖了搖腦袋說:“你就別給我吃寬心丸了,我自己又不是看不見,這傷口裡流的可全是黑血,這是腸子裡的血。我他媽的也真是倒了八輩子邪黴,看來註定要死在這深山老林中,別說墓碑了,埋到土裡連塊遮臉的薄板都混不上,這叫什麼命啊?”
司馬灰咬牙說:“好不容易逃到外邊,就別他媽再說喪氣話了,我們抬也能把你抬回去。”司馬灰想盡快北逃,就問玉飛燕是否還要一同行動?現在已脫離了裂谷,畢竟雙方路途有別,不如就此分道揚鑣。
玉飛燕怒道你個挨千刀的司馬灰,你怎麼又想甩下我?如今咱們都是筋疲力盡,兩條腿都拉不開拴了,身邊又沒有了“武器、電臺、藥品、食物、地圖”,在這種彈盡糧絕的境況下,誰能走得出野人山?不過就算死在叢林裡被野獸啃了,總強似活活困在那不見天日的地下洞窟裡。
正說話的功夫,從深澗右側的山脊斜面上,忽然飛起一群野鳥,司馬灰是行伍出身,耳尖目明,他知道深山無人,鳥不驚飛,可能是遠處有什麼異常情況出現,急忙抬頭觀望,就看那山上有片幾乎與樹叢植物混為一色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不下幾百人,都是穿著制式軍服並且全副武裝,只是距離尚遠,還辨認不出是哪支部隊。
司馬灰發覺情況有變,趕緊對玉飛燕和阿脆打個手勢,三人抬起羅大舌頭躲向植背茂密處。但是那批從山上經過的緬甸武裝人員,也已看到這條深澗裡有人,重機槍子彈立刻刮風潑雨似地打了下來,碗口粗細的植物當時就被掃倒了一大片,他們又仗著居高臨下,展開隊形包抄,散兵線穿過叢林迅速逼近。
司馬灰等人被密集的火力壓製得抬不起頭,只要一起身就會被射成馬蜂窩,耳聽周圍的射擊與呼喝聲越來越近,心中無不叫苦:“真他孃的是躲了雷公又遇電母。野人山裡怎會突然出現這麼多軍隊?”
這時司馬灰辨聽那些緬甸武裝人員的呼喝聲,以及輕重武器的射擊方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