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臨淵動了回京的念頭並非貪圖權柄想要登上帝位,他回來只為了複仇,拉所有人一同下地獄。
這是個厭世的瘋子。
他憎惡自己這身血脈,同樣憎惡血脈相連的皇室子弟。是他們競相爭鬥致使廢太子早早殞命,連累先太子妃攜稚子隱姓埋名逃亡十餘載,不得安生。
生母鐘氏憎恨廢太子敗落,連帶著將流淌皇室血脈的他也視作恥辱。寂臨淵不受待見,這些年過得比季府下人還要狼狽,他像一頭惡犬,拼著一條爛命不知疲倦地在塵土間摸爬滾打長大。
最終被鐘氏出賣,串通宣德侯府將廢太子遺孤押送回京,用以換取她後半生的榮華富貴。
寂臨淵的想法很簡單,手足相殘,親者為仇,皇室這些惡劣的、唯利至上的骯髒血脈就該斷絕。
但他在宮中撿到了一個孩童。
皇後誅盡了後宮血脈,因著生母的緣故,唯獨放過這孩子一命,藏匿於深宮。
女童明亮清澈的眼神某一瞬間使寂臨淵想起了未經封建社會馴化的祝之漁。
這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年歲雖小,思想見解委實不俗,嘴裡時不時會冒出些新奇的話語。
問她誰教的,她說來自她的母親,是一位過世的妃子。母妃悄悄給女孩留下很多親手撰寫的書籍,告訴她一定要守住本心,不做虛有其表的花瓶。
總之,不像這個時代的人物。
寂臨淵也曾從祝之漁口中聽過諸如此類的新奇想法,他從前一直默默觀察著少女,將祝之漁的一舉一動,無意間暴.露出的諸多細節深刻入心底。
少女是未被同化的異類,在強制服從的條條框框中,依然堅守著自己的獨立人格。
“大哥哥,給你看,這些便是母妃親手撰寫的書籍。”女童悄悄祈求,“可不可以幫我保守秘密,不要讓皇後娘娘知曉,今日我貪玩偷溜出宮。”
寂臨淵翻閱書籍,眉心越皺越深。看到這些,他便意識到了祝之漁與自己之間存在著天然無法跨越的鴻溝。
他曾以為將來的自己只要等得足夠久,便能等到祝之漁,同她長相廝守。
如今恍然發覺少女亦不存在於未來的時空,她來自另一個全新的世界,遠到他無法觸及的世界。
書頁自指間劃過,寂臨淵透過那些新奇的思想,恍惚間觸碰到祝之漁生存的時代。
是個同當今境況截然不同的時代,百姓不再被驕奢淫逸的望族子弟欺壓;女兒也不必受縛於閨閣,她們在不同領域熠熠生輝;人人皆可讀書開蒙啟智,文明發展的高度超乎想象。
倘若……
寂臨淵的目光緩緩移至女童頭頂。
倘若他身處的時代,百姓亦能安居樂業,路有凍死骨的亂象到此為止,他少時經歷過的磋磨與悲劇不再有後來者重蹈覆轍……
“想過實現你母妃記述的文字麼?”寂臨淵緩緩俯身,望向女孩。
女孩點了點頭:“是不是很困難?我同皇後娘娘說過,娘娘不願意搭理我。”
“很難,”寂臨淵輕輕頷首,“並且,需要為之努力很久。”
“我不怕困難。”女孩聲音清脆,“十年,二十年,百年,千年,薪火相傳,總會有實現的那一天。”
“嗯,”寂臨淵唇角勾起弧度,“孤助你。”
他即將成為千古罪人,遭青史謾罵,但他心底卻湧起了久違的輕松。
寂臨淵開始為女孩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