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哭嚎聲中突然響起婦人清晰的聲音。
殘更漏斷,燈籠慘白的光暈照出衣著富貴的婦人,她的眼眸在火光明滅間透出幽潭般的冷意。
“是我向侯府告發了你的蹤跡。”
婦人態度倨傲:“季行止,你還是不夠心狠,離開前就不該偷偷來望我一眼。”
“多謝姑母相助。”
宣德侯府的府兵團團包圍這處宅邸,鐘靖自他背後走出,輕笑出聲。
祝之漁望著婦人的面容,又望著宣德侯世子,思緒亂成一團麻繩。
少年眼神破碎,眼尾洇開猩紅,睫毛低垂顫抖。
“為什麼……”他幾乎聽不見自己的聲音。
“榮華富貴誰不想要!我等這一日等了十數年!”婦人突然拔高聲音,火光照亮她憤怒的面容。
“我本是家世顯赫的京都貴女,只因嫁給了那個男人,那個不知天高地厚、作孽多端的男人!一夜之間,從風光無限的太子妃淪落為朝廷追殺的罪女。有福不能享,有家不能回,我帶著你漂泊千裡逃生,在塵土間掙紮了這麼些年,你可知我有多恨你父親,我有多恨你!”
婦人眼底焠著火光,似乎在透過他的臉望著另一個人的影子:“我恨不得啖汝之肉!飲汝之血……”
“當初何不直接殺了我!”少年攥刀的手劇烈顫抖。
“殺了你,我哪有今日翻身的機會啊。”婦人神情瘋狂,“苦日子終於熬出頭了,你乖乖聽話,跟著宣德候府回到京都,去見陛下,去領陛下的旨意,多好的機會啊……”
送他去過好日子?
籠中鳥,不得生。
分明是做傀儡,被推為眾矢之的,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少年冷笑,抬手蹭去唇角血跡,反手將刀刃架上自己脖頸。
“你糊塗!”鐘靖大驚失色,“把刀放下!”
“你不能死!”婦人奔出人群,“三朝更疊,昭德皇帝的血脈只剩一人了!這是天賜的良機,你不能死!”
視野中,無數火光漫過黑夜沖他而來,像一座金絲編織的牢籠,壓抑,窒息。
少年轉動手腕,刀刃割開喉嚨,驟然噴濺的鮮血染紅半邊面頰。
黑夜裡爆發驚恐的尖叫聲。
所有人都因即將到手的利益崩塌而崩潰,沒人在乎他這個人的感受。
少年閉上眼睛,心如死灰。
一雙微涼柔軟的手突然輕輕覆住他的傷口。
“別動。”
祝之漁的聲音輕輕拂過耳畔:“對自己下手真狠。”
少年自嘲一笑,鮮血溢位唇角,血流不止。
“竟然笑得出來?”祝之漁拍了拍他的臉,“我可說不準能否保住你這條小命。”
人群自四面八方湧來,即將奔至眼前拆散兩人。
少年用盡全部力氣緊緊攥住她手,睜開眼,視線模糊:“……你要帶我一起走嗎?”
祝之漁盯著他的眼睛,俯身湊近:“你想跟我一起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