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桃笑著調侃:“東城門在徵兵,你一身的力氣,又讀過兵書,若是去參軍,得個一官半職回來,祖父祖母定然歡喜得不得了。”
肖衡少年意氣,正是有雄心有抱負的年紀,也會幻想用掙下的軍功堂堂正正來娶心愛的姑娘。
只是,世事總不會順遂,遺憾才是人生常態。
年少時熱血慷慨激昂的豪言壯志猶在耳畔,而今兩兩相望,已是陰陽兩隔。
眼眶邊緣滲出血淚。
鬼將軍抬手,緩緩摘下面具,露出面容:“我沒有背叛,我們至死沒有背叛自己的故都。”
滿城陰兵突然發出嗚咽,那些被禁錮的魂靈一齊將鏽跡斑斑的刀劍插入焦土。
眼前迸出血光,無數記憶順著鮮血灌注菩提木——
祝之漁看見被鐵鏈鎖在祭壇上的將士,看到他們潰爛的臉頰刺上囚字;看見他們蘸著喉血被迫認罪伏誅;最後看見他們撕扯殘魂重返人間。
枉死異鄉的鬼魂們日夜兼程回到故土,履行生前未能盡到的責任,在黑夜裡無聲為這座城抵擋住無數次妖邪的攻擊。
“既然回來了,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越桃想觸碰肖衡,手臂卻直接穿過了他的身體。
驚愕一瞬,方才反應過來,他如今只是個即將消散的鬼魂。
越桃傷心地哭了起來。
肖衡想安慰她。
他想像從前那般擁抱住越桃,可他如今只剩一具淡至透明的魂魄了。
近在咫尺,明明就近在咫尺。
他卻只能看著越桃哭,束手無策。
肖衡從來沒有這麼絕望過,甚至比被處死那日還要絕望,他什麼都做不到,連讓越桃重新綻開笑顏都做不到。
在黑夜裡短暫重逢,又要在黎明前永遠分別。
祝之漁腦子轉得快,仰起臉:“既然都是鬼魂,為何他不能同你一樣修成實體,不死不滅呢?”
長夜“當啷”響起一陣清脆的鑼聲。
“你以為誰都能修煉成酆都鬼王?”青衫公子突然現身,手裡拎著一套鑼鼓:“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寂臨淵是千萬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活人之軀生撕魂魄墮入惡鬼道的鬼王。”
“你來做什麼。”寂臨淵打斷他的話。
“來收魂。”青衫公子錘子一敲,鬼將軍的魂魄便淡上一分,“抱歉,鬼王殿下,這事兒比較特殊,我們司命殿得插手。”
銅鑼一聲,眼淚一斷。
青年將軍始終微笑著注視越桃,直至最後一聲敲落。
肖衡神情突然變得急迫:“把我忘了,越桃,忘了我,重新開始生活,過好自己的人生……”
“對不起,越桃,從前我順你心意千萬次,只此一回,容我自作主張私心一回。”
他向祝之漁投去祈求的目光。
“請幫助她,永遠忘記我。”
“她是好女子,我已成泉下孤魂野鬼,不堪託付,不敢誤她餘生。”
聲音漸遠,被暴雨覆蓋。
恍若大夢一場,魂靈在黑夜中徹底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