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現在這世道,國營廠也不鐵飯碗了。”李富貴跟著唉聲嘆氣,“我們家那小子,小虎,你也知道,初中唸完就不念了,成天街上瞎晃,沒個正經事幹。愁啊!”
張桂花立馬跟上:“所以啊,我們就琢磨著,你們家現在不是開著鋪子嘛?大剛這電器鋪,小麗那服裝店,肯定都缺人手吧?小虎雖然年紀小,可手腳勤快,腦子也靈光,讓他過來跟著學學,給你們搭把手,也能掙個零花錢,總比在外頭瞎混強吧!”
這話一出來,李娟直接懵了。讓她侄子來鋪子裡?電器鋪那是技術活,小虎懂個啥?服裝店更得會說,小虎那悶葫蘆,行嗎?再說,這哪是“搭把手”掙零花錢啊,這不明擺著想往店裡塞個人,管吃管住還得給錢!
“這……這恐怕不行吧?”李娟舌頭打了結,求助地看向趙大剛。趙大剛低著頭,裝沒聽見。
張桂花看李娟猶豫,臉立馬拉了下來:“娟子,你這話說的?都是一家人,拉拔一把不是應該的嗎?小虎可是你親侄子!再說了,又不是白吃你們的,讓他幹活嘛!”
李富貴也敲邊鼓:“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讓小虎跟著大剛學修電器,以後也是個手藝。去小麗那兒,幫著看看店,搬搬貨,也行啊。”
李娟被堵得不上不下。一方面覺得這純屬胡鬧,店裡根本不需要這麼個人;另一方面,當面拒絕大哥大嫂,這面子實在拉不下來。她偷偷去看坐在旁邊沙發上,一直沒吭聲的趙淑芬。婆婆端著茶杯,慢悠悠地喝著水,臉上帶著點笑,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張桂花看李娟不吱聲,以為有門兒,膽子更肥了。“對了娟子,我們家最近手頭實在太緊巴了,老李廠裡不開工資,家裡都快沒米下鍋了。你看……能不能先勻我們點錢週轉週轉?不多,就借個兩百塊,等廠裡發了錢,或者我們緩過來了,馬上就還!”
兩百塊!李娟差點沒站穩。這年頭兩百塊可不是鬧著玩的,頂一個工人小半年的工資呢!自家是賺錢了,可倆鋪子剛開,投進去的錢海了去了,手頭哪有那麼活泛?再說,李富貴兩口子啥德行,她門兒清,這錢借出去,怕是肉包子打狗。
李娟徹底卡殼了,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怎麼回。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趙淑芬,終於放下了手裡的茶杯。她臉上還是那副淡淡的笑模樣,語速不快,卻自帶一種讓人不得不聽的勁兒。
“富貴啊,桂花啊,難得來家坐坐。”趙淑芬開了口,聲音聽著還挺和氣,“你們說的這些,媽都聽見了。”
李富貴和張桂花立刻把臉轉向趙淑芬,又換上那副笑臉,等著她鬆口。他們琢磨著,老太太是長輩,總得給幾分面子吧。
“小虎想學門手藝,這是好事。”趙淑芬先給戴了頂高帽,接著話頭一轉,“只是啊,我們這小本生意,廟小,真是供不起大佛。”
張桂花一聽這話不對味兒,臉色變了變:“老太太,咋會呢?你們家現在生意這麼好……”
“好是好,可花銷也大啊。”趙淑芬輕輕嘆氣,演得跟真的一樣,“大剛這電器鋪,看著修得多,可進零件、買工具,哪個不要錢?特別是現在,好多進口玩意的零件不好找,得花大價錢去外面淘換。小麗那服裝店就更別提了,剛開張,把家底都快折騰光了,還欠著點飢荒呢!”
這話半真半假,欠饑荒是假的,家底投進去是真的。這麼一說,立刻把那“富得流油”的印象給稀釋了不少。
“而且啊,”趙淑芬繼續慢條斯理地拆解,“我們這小鋪子,人手是缺,可大剛和小麗倆人都忙得腳打後腦勺了,哪有那閒工夫手把手帶徒弟?這手藝活,得自己下功夫琢磨,不是站旁邊看兩天就能成的。小虎年紀還輕,跟著我們打雜跑腿,也學不到真東西,這不是耽誤孩子嘛。”
“再說了,親戚摻和到一塊兒做事,最容易傷感情。”趙淑芬這話就更直接了,“到時候,有點啥事,說重了,面子上過不去;說輕了,他不當回事。最後鬧得不痛快,連親戚都沒得做了,多划不來?咱們啊,還是親戚歸親戚,生意歸生意,分開算,挺好。”
這幾句話,有理有據,把“請不起”、“沒空教”、“怕傷感情”的理由擺得明明白白,偏偏語氣還溫溫和和,讓你想發火都找不到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