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剛心裡頭咚咚直跳,劉勝利那幾句陰陽怪氣的話,跟針似的,專往他肉裡扎。
他曉得劉勝利這人嘴碎還勢利眼,可這回提的事兒,真不是鬧著玩的!
瞅著劉勝利那得意的背影晃悠悠地消失在街角,趙大剛心裡堵得慌,像塞了團溼棉花。
他媽還在裡頭低頭忙活,好像啥也沒聽見。可他清楚,他媽那耳朵,尖著呢。
果然,晚上收了攤回家,趙大剛把劉勝利的話一五一十學給了趙淑芬聽。
趙小麗和李娟一聽,臉刷地就白了。
“啥玩意兒?投機倒把?大剛啊,這可開不得玩笑!”李娟噌一下站起來,急得在屋裡打轉轉,“這買賣咱不幹了!趕緊的,回你那廠裡去!錢不錢的都是小事,人平平安安比啥都強!”
趙小麗也快哭了,帶著哭腔:“媽,哥,這可咋整啊?真要被抓了可咋辦?媽你不是說這生意能幹,沒問題嗎?怎麼會這樣?”
趙大剛也沒了主意,看著他媽:“媽,聽劉勝利那口氣,八成是廠裡頭有人看不慣咱們,故意去捅咕這事兒。
這…這可咋辦?”
一屋子人愁得不行,空氣都沉甸甸的。
只有趙淑芬穩穩當當坐在桌子邊,慢悠悠地端起搪瓷缸子喝水。
她放下缸子,眼神在慌張的兒女和老伴臉上一掃,那裡面丁點兒慌亂都找不著。
“慌個啥?”她聲音不高,卻像有千斤重,一下子把屋裡的慌亂給壓下去了,“天,還能塌了不成?”
“媽!這都火燒到眉毛尖兒了,您老咋一點兒不著急啊?”趙小麗急得直跺腳。
趙淑芬斜了她一眼:“急管用?哭管用?你以為現在縮回去就沒事了?告訴你,這年頭,你不找事,事兒也能找上你。”
她停了停,才繼續:“劉勝利說得八九不離十,是有人眼紅了,想給咱們下絆子。不過,他知道的也就這點皮毛。”
“媽,您知道是誰幹的?”趙大剛趕緊問。
“腳指頭都能想到。”趙淑芬嘴角撇了撇,帶著點冷意,“還能有誰?不就是廠裡那幫人,覺得咱們搶了他們維修那攤兒的活兒,又眼氣咱們掙錢快。幾個跳樑小醜罷了。”
“可…可他們要是真去舉報了咋辦?工商的,還有派出所的,那些穿制服的可不好說話啊!”趙建國還是放心不下。
趙淑芬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望著外頭黑漆漆的夜。她好像能看穿這夜色,看到更遠的東西。
“他們肯定會舉報。”她轉過身,目光變得銳利,掃過一家人,“而且,我估摸著,快了。”
“啊?那…那咱們咋辦啊?”趙小麗嚇得捂住了嘴。
“等。”趙淑芬就吐出一個字。
“等?”趙大剛徹底懵了。
“對,等他們來。”趙淑芬重新坐回桌邊,“等他們自己送上門來,把這事兒給鬧開。到時候,咱們把道理掰扯清楚,把上頭的政策給他們亮出來。”
“政策?”趙建國一愣,“咱們這不就是個體戶嗎?政策上頭…好像說得還模模糊糊的吧?”
“模模糊糊,不代表沒有。”
趙淑芬那語氣,是十成十的把握,“中央早就有檔案下來了,要‘搞活經濟’,允許搞‘個體經營’,還鼓勵大家‘勤勞致富’呢!咱們這是響應國家號召,憑本事吃飯,光明正大掙錢!他們想拿‘投機倒把’來說事兒?那是歪嘴和尚念歪經,故意曲解政策,想給新生事物潑髒水!”
她說話越來越有勁兒:“再說,咱們的營業執照是假的?稅沒交?咱們有老師傅坐鎮,有技術,服務還好,價格都明明白白寫牆上,童叟無欺!他們國營那維修點呢?臉子難看,事兒難辦,修不好還甩臉子,憑啥不許老百姓找咱們修?”
趙淑芬這番話,像給屋裡打了氣,大家心裡稍微鬆快了點。
可趙大剛他們還是七上八下的。
政策是那麼說,可真到了底下執行,誰知道會碰上啥人,遇上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