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家也是公報私仇,獅子大開口問仇家要八百兩,眼下造船廠只當這次贖人動用了二百兩,嚴先生在仇彥青回府後查了三遍賬,也只查到幾筆可疑的收入,被通判府的人描了紅,尚不知曉來源,只有些風言風語說他幹了走私的勾當。
因此造船廠裡仇仕昌手底下的工人帶頭罷工,想逼仇彥青說出那日被帶去通判府的真相。
仇仕傑聽聞此事,早早將自己先前的猜測說給了仇仕昌,說“仇懷溪”變化之大簡直不像是同一個人,事有蹊蹺,許長安和梁韞這兩個與仇懷溪最親近的人都一反常態。
仇仕昌是仇家人自然也清楚仇家的“孿生規矩”,細想來後背發寒,陸藍茵並非做不出這樣的事。
若真如此,她長房的人根本在拿他們當猢猻戲耍。
這一番攛弄,仇仕昌也有心爭上一爭,工人罷工幾日,仇彥青主動找到他,他便對仇彥青道:“不是我不想勸他們開工,是這幫工人都是造船廠的老資歷,他們對你不滿,那我說千百句也是不滿。除非你自己對他們解釋清楚,通判府那日為何將你帶走。”
仇彥青只是坐在桌案那頭笑,“一幫工人也要問我討說法了,不過是樁輕易擺平的小事,通判府為著姝姐兒婚事蓄意滋事罷了。”
仇仕昌擰眉,“他們不知道,但嚴先生說從通判府取回來的賬目上描紅了幾筆賬,他怎麼查都對不上,我想你要是說清楚這些錢的來龍去脈,也就能服眾了。”
仇彥青做得不在意,“那幾筆賬?既然二叔已經說起了嚴先生,想必嚴先生也告訴了你那幾筆賬是我添上去的,那是前陣子我我出錢幫人辦了一批貨,算是入股,他每月都會送錢給我,最開始的錢是我從賬上調的,後來也該填上,通判府見那幾筆賬找不著源頭,這才描紅了想問我的罪,後頭解釋清楚也就拿錢放人了不是?”
“幫人什麼人?”
“生意上的朋友。”
仇彥青撫弄指頭上的扳指,心不在焉,惜字如金,全然不怕繼續引起仇仕昌的懷疑。
他就是要讓仇仕昌生疑,若說仇仕傑是貪心的狐貍,那仇仕昌就是蟄伏的黑熊,後者未必有仇仕傑那些花花腸子和野心,但他一旦動念,造船廠勢必地動山搖。
仇仕昌本想問他那些錢的來源是不是運送私鹽,可聽他一口咬定不是,便也不再問了,只是堅定了繼續徹查的決心。
仇彥青最初想要讓造船廠全盤覆滅,眼下卻更換了策略,那日他捧著賬本在書房無眠到天亮,叫來東霖,命他買通了幾個碼頭附近的地痞,叫他們到通判府檢舉自己倒運私鹽。
通判府對仇家本就有怨,因此即便面對並不充分的口供,也足夠鼓動董通判動手抓人。
只可惜實在是證據不足,靠著賬目上來歷不明的幾筆流水才將他給收押三日,問他身為商人該給這罪名如何定價,董通判都沒想到仇彥青會說八百兩。
他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辭,望通判府大人不記小人過,收下那八百兩,今後便不要再聽信那些捕風捉影的訊息針對仇家。
整件事都是仇彥青佈下的一局棋,他改變了主意,比起讓仇家在未來的某一日陡然傾覆,他更想看到陸夫人每日活在悔恨和畏懼之中。
陸夫人自然也是越想越心慌,不論如何都要派人到杭州一趟,將梁韞給接回來。
誰知人手派出去,六天後帶回個叫她做夢都想不到的答複,梁韞不在孃家,她到嘉興堂哥家去了,堂哥家裡也是做船舶的,請梁韞過去取取經,見仇家人來找,梁成棟只說會派人去尋梁韞。
等訊息落進梁韞耳朵裡,又過去了七八天,聽說陸夫人在尋她回去,她靜了好一陣,心想這比她想象得還早,但聽完轉述也明白這是被仇彥青給逼的。
梁韞皺起眉頭,“這個瘋子,果真拿造船廠開刀了。”
許長安聽罷反應比她還大些,痛斥仇彥青手段卑鄙,存心將懷溪的心血付之一炬,轉而看向梁韞,見她神情淡然,也不知是被氣壞了還是在自責不該離開仇家。
他溫聲道:“別氣,仇彥青那邊,我到吳縣去教訓他。”
“我不生氣。”梁韞搖頭,表明立場,“許大哥,我和仇家已沒有關繫了,他做什麼都是仇家的家務事。”
許長安以為她這話的意思是自己不該插手,遂附和道:“其實你該出面,眼下仇家長房也只有你能穩住局面,我是外人,的確不好置喙。”
梁韞這才反應過來,從憧怔的情緒中抽身,笑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要是氣不過,就替他大哥教訓教訓他吧,其實他也是賭一口氣,解鈴還須系鈴人,我們都幫不上陸夫人。何況,我也不想再見到他。”
“可…”許長安頓了頓,“可我想這次你要是隨我一道去吳縣,我也好以局外人的身份替你主持公道,仇家是體麵人家,被我知情也算家醜外揚,我索性到陸夫人面前點破,叫仇家休書一封,還你自由身。”
梁韞聽後愕然轉向許長安,但見他雙眼清明,目光堅定,儼然早就打定主意要幫她到底。
她沉吟片刻,頷首道:“好,我隨你一道回去。不過仇彥青我不想再見,便請陸夫人移步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