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亡羊補牢,為時不晚。
車轍遠去,仇彥青拳頭緊攥。
他追出來是想留她,可是要留人的話他一句都說出來,他知道他留不住,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離開他。小時候孤零零在莊上,他想的是長大了就好了,長大了他就不會像兒時被動,他要什麼就會有什麼,不用求人,不求人,他從不求人。
他不求梁韞留下,她會自己回來。
回杭州的路上樑韞和許長安的人手交彙,他竟也派了車來,大抵是怕陸夫人臨時變卦梁韞走不脫,好幫她強行脫身。
梁韞礙著隨行的車夫和僕役還要回蘇州和陸夫人複命,沒有下車與對方一行說話,只是開啟車簾,對著領頭的點了點下巴,示意自己這邊無礙,讓對方不必跟下去,盡管回長洲去吧。
因著梁韞不常趕路,不大習慣如此顛簸的路程,路上走走停停,走了有十來天才到杭州,荷珠更是從未出過遠門,看著比她還憔悴,叫她休息也不肯,耷拉著腦袋鞍前馬後地伺候。
梁韞也累,能重獲新生,身體的乏累不算什麼。
她在路上和柏姑姑商量好說辭,不可留下話口讓孃家人遊說她回到仇家,到了便說自己這是與大少爺商量好了回來,陸夫人不得不出面叫他們相互留一點體面,將梁韞送回孃家,等過段日子冷靜下來想明白了再說。
這麼一聽顯然是板上釘釘了,梁家便也不會再置喙仇家的家事,也只會說自己女兒不爭氣,被婆家給趕了出來,至多是叫她想想法子,懇求丈夫諒解。
梁家的女兒都出嫁了,家裡只有父母和大哥大嫂一家,前堂沒什麼變化,不過四年,一到家只像是出了一趟遠門。
梁韞喝了些水,吃了一碟芡實糕,嫂嫂第一個迎出來,以為她是回來省親,領著侄子侄女在邊上教他們認人。
梁韞笑一笑說自己不是回來省親的,才說沒幾句,梁父梁母便急匆匆從那幽深的內院趕來,問東問西,簡直快被梁韞這個突然回孃家的舉動嚇壞了。
梁韞將先頭和柏姑姑排演好的話一說,更是鴉雀無聲。
“叫婆家給趕出來了?你和姑爺這麼些年都過來了,怎麼他身體見好反而還和你生了嫌隙?韞兒,可是你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惹姑爺不高興了?”
時隔四年回到梁家,爹孃都多了幾縷白發,但相貌沒什麼改變,反而因大哥的一雙兒女十分福潤,他們其實並不苛待梁韞,只是根深蒂固地覺得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何況是嫁給了於自己有恩的仇家,遇上事也就先來責怪自家女兒。
因此梁韞只是心平氣和地說:“我沒有惹他,您也說了,從前他身體不好,因此處處受制於我,做什麼都靠我在身邊操持,眼下他身體好了,不再有求於我,自然什麼問題都湧現了。”
梁母聽後蹙眉,一面拖住女兒的手,一面問:“這叫什麼話?”聽著倒像是苦梁韞已久了,“韞兒瘦了。”
梁韞笑笑,“不瘦,是路上累的。”
梁父想著仇家的恩情,心內不安,“雖說大少爺此前生著病,許多事要靠你出力,可你也不好叫他覺得那是有求於你,這如何不産生積怨?”
梁韞淡淡道:“我又要當他的左右手,又要顧忌他的心情,我不是他肚裡蛔蟲,哪裡顧得上那麼多。”
梁父還要說,被梁母掣了掣衣袖,叫到一邊,小聲地勸,“韞兒說得還不明白?眼下身體好了不再有求於她,不就是過河拆橋的意思?”
“這…”梁父大驚,也回過點味來,自己這個女兒是從來端方的,要說她忤逆婆家,也不會熬過了那最難的幾年,在這守得雲開的時候回到孃家。
難不成真是仇家不做人?從前都只是將就,而今大病痊癒就過河拆橋,利用完梁家女兒便開始挑她的錯處……
梁韞擱下咬了一口的糕點,起身上前,扯出一抹笑來,“爹,娘,大哥呢?可是在外頭店子裡?”
梁父哪還有心思說別的,“就別關心你大哥了,快和爹孃說說,你離府前那陣子,大少爺可有任何反常之舉?”
梁母介面,“是啊,韞兒你和我們好好說說,你走之前大少爺都說了做了什麼。”
“他也沒做什麼。”梁韞轉而嘆息,坐回椅上,“還是別提了,我都回來了,不想再提。”
這不就是話裡有話?
梁父看向一旁的柏姑姑,叫她說。柏姑姑垂首稱是,小心翼翼看向梁韞,而後道:“也沒什麼,就是身體好了納了一房妾室,是起先在清河照顧他的小丫鬟。”
“什麼?”
“起先那個窈蜓呢?”梁母問,“起先你嫁過去的時候,他身邊不是有個窈蜓,那個丫鬟去哪了?”
梁韞不料她娘還記得窈蜓,心上是有些暖的,想了想對策,說道:“她早就送走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而今或許也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