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韞不再與他廢話,以和太太回稟為由疾步離了前堂。
他而今是越來越放肆了,雖說堂上沒有太太的眼線,可他敢在人前這般待她,將來等他以仇彥青的身份示人,這些見過他們親暱之舉的僕役又該如何看她?
仇彥青會沒想到這層嗎?梁韞認定他就是有意折煞。
仇彥青沒有想到這層,他眼下扮仇家大少爺扮得爐火純青,白天管造船廠,夜裡爬嫂嫂繡榻,還未想過自己正名後的事,因為在他原本計劃中,仇家哪維持得到他真身示人的那天?早讓他給掀翻了天了。
如今掀翻仇家的念頭未曾放下,卻是不常想起了,因為他顧念著梁韞,顧念著她在乎的這幫哥兒姐兒弟弟妹妹們。
自己都矛盾得心亂如麻,又如何分心體會梁韞的難處?
只想著時日久了也就見分曉了,大不了到了與仇家撕破臉那日,他帶著梁韞離開,遠走高飛。
董家人打發走了,姝姐兒的婚事也落了定,梁韞盤算著快些離開,不願等到姝姐兒成婚那日。
梁韞書信一封告知許長安自己就要回杭州孃家,希望他能派些人手到吳縣來,聽著小題大做,但她真怕自己走不成,更怕仇彥青在那天和她來個魚死網破。
陸夫人不比梁韞著急,她主張梁韞等姝姐兒出嫁了再走,否則太不好看,和林姨娘房裡也不好解釋她怎麼就那麼急著要回孃家。
“婚儀結束再走吧,姝姐兒回門那天。到時我就說你和大少爺起爭執,忍了好些天,回孃家散心去了。”這理由聽著可壓根沒打算讓梁韞在孃家待多久,陸藍茵說道,“說是這麼說,可我不去接你,家裡也沒人會去打探你的下落,你就放心在孃家住著,過個兩年我再接你回來,到時你若不想被人打攪,我便幫你在外頭置辦一處宅院。”
梁韞頷首答應,心裡想的卻是一兩年後她人未必還在杭州,仇家尋她不到,上哪接她回去,更別提什麼外宅不外宅,誰都束縛不了她。
往後的一個月,梁韞如常操持姝姐兒的婚事,什麼下聘過禮,合算生辰八字,最最重要是幫著仇姝做林姨娘的疏導。林姨娘始終想不通怎麼女兒一下子就要嫁去匡家了,自己想方設法請太太幫忙,擠破頭都要擠進董家門楣,臨到頭全成了一場空?
“別勸我,我不是苦她嫁去匡家,我是苦她一點不懂為孃的用心!”林姨娘搖搖頭,避開梁韞遞上來的手絹,“她要嫁就嫁去吧,裡外裡嫁到匡家就是匡家人了,往後也不會和我唱反調。”
“姨娘…”姝姐兒本來還跟著梁韞前前後後地勸,聽到她這麼一句,眼淚一下就拉不住閘了,“你怎麼好這樣說?我嫁給誰都還是你的女兒,怎麼嫁的不是董家人就不能做你女兒了不成?”
她弟弟仇放在邊上見情形不對,連忙幫腔,“我瞧匡大哥挺好的,不比那董家的差,姐姐又是真心喜歡他,在一起有什麼不好?”
“你懂什麼叫真心喜歡?”林姨娘嗔他,“你姐姐還說她真心喜歡讀書人,喜歡家裡做官的子弟,怎麼轉臉就變了?喜歡起匡家的小子。”
仇姝急得跺腳,“我是真心喜歡,只是個中曲折,若非大哥哥和韞嫂嫂幫著我,我今後怕是要天天以淚洗面了。”
“我和太太給你定的親事就叫你以淚洗面,你大哥大嫂寵你,我和太太就是要害你了?”
梁韞忙拉過欲開口的仇姝勸慰,又對林姨娘道:“好了好了,都是為姝姐兒好,我怎麼聽著越說越像氣話了,就讓姝姐兒高高興興地嫁吧,都要出嫁了,可不好再鬥氣了呀。”
此話一出林姨娘也是忍不住掉下淚來,仇姝握著帕子先給自己擦擦,又上前兩步去碰林姨娘的腮,“不哭…不哭…分明是喜事,為何偏要鬧得大家都哭哭啼啼?”
“你呀!”林姨娘到底不可能真怪她選了一樁自己滿意的婚事,抱著她照屁股打了兩下,破涕為笑,“喜事,你這乳臭未幹的丫頭也要有喜事了?”
放哥兒笑著朝梁韞擠眉弄眼,他請梁韞出面當說客時就說過,要不了三兩句兩人就能和好,就是少個梁韞這樣穩重的人在中間調和。
出嫁那日,仇姝天不亮就起來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家子女眷全都聚在一個屋裡,熱鬧又聚氣。
梁韞拿著質地溫潤的玉梳,在妝奩前一下下梳著姝姐兒的頭發。
冰人在旁疊聲念著吉祥話,“一梳梳到底,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子孫滿堂。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六梳親朋來助慶,香閨對鏡染胭紅。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鵲橋高架互輕平。八梳八仙來賀壽,寶鴨穿蓮道外遊。九梳九子連環樣樣有,十梳夫妻兩老就到白頭。”
梁韞對鏡笑著挽起仇姝的頭發,丫鬟在旁幫手,七手八腳將沉甸甸的金頭面為仇姝戴上,林姨娘在後頭偷偷抹淚,最後才上前來為女兒戴上發頂的八寶牡丹金挑心。
“姝兒,時辰到了,為娘幫你把蓋頭蓋上。”
“好。”仇姝在屋裡望一圈,笑說:“我再看看。”
蓋頭落下,門一開,梁韞微笑攙著頭頂紅蓋頭的仇姝從房裡出來。
仇彥青和幾個弟弟候在外頭,舉目瞧見梁韞一身喜氣的玫瑰紅交領襖衫,頭戴明晃晃的珍珠點翠,面色被身側紅裝映得別樣粉潤。
她出嫁那日是個什麼模樣?孃家的姊妹嬸娘是否也像今日這般簇擁著她送嫁?
仇彥青打翻醋壇地在心中疑問,一提膝,意氣風發笑意融融朝她們走去,“新姑爺提大雁在外頭候著了,韞兒,你帶咱們家的新娘子走得慢些,我幫兩個弟弟多向新姑爺討幾個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