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韞上前和許長安簡單寒暄,臉上波瀾不驚,硬是沒和仇彥青有半點眼神接觸,“大少爺,許大哥,你們這就把話說完了?”
仇彥青含笑道:“說不完,是我身體撐不住了。我留了庭綸在府上小住,明日再敘。”
“也好,我就怕你們一說起來收不住,本來還想催催你。”梁韞朝許長安一頷首,“許大哥請隨我來。東霖,你帶大少爺回屋。”
許長安對仇彥青道:“少凡,你快去歇著,明天我再來找你,別叫弟妹操心。”
外人不知情,只當“夫妻”兩個相敬如賓。
蘇嬤嬤遠遠看著,撥出一口長氣。其實蘇嬤嬤一直反對陸夫人讓梁韞摻和進來,說不好聽了是擔心太太偷雞不成蝕把米,沒佔著梁韞替她守家業的便宜,還賠進去仇家的聲名。
畢竟再怎麼說梁韞都是大少爺明媒正娶的妻,不論出於何種原因,都不該讓她和小叔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地住在同一間院宇。往後要想保全梁韞的名聲,就不能讓仇彥青以真身示人,同樣的,太太要想讓這二兒子堂堂正正掌管仇家,就得舍車保帥放棄梁韞。
到時太太會怎麼選,蘇嬤嬤是曉得的。
怕只怕這二人曠男怨女,日夜相對,雷池就擺在那,越不越不過是揮胳膊一蹬腿的事……
這句話蘇嬤嬤不敢對太太講,但也心照不宣,今日見到梁韞對仇彥青仍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就曉得太太是吃準了梁韞有個貞烈的脾氣,不會行差踏錯半步。
蘇嬤嬤轉過身回到廊下,一路去往清馨館,將看到的都一五一十告訴了陸夫人。
陸夫人聽罷莞爾,撫撫膝頭的貂絨護膝,“我就知道韞兒是這樣的脾氣,她是個外柔內剛的丫頭,懷溪走了,我又逼著她做她不想做的事,她就是為出一口氣也不會給彥青好臉色。”
說到這,她笑得慈愛,歲月不敗美人,如今她眼下也難免浮現淡淡歲月痕跡,“何況彥青這孩子,你是不知道,他乖得很,不會叫我為難。”
那是個柔順體貼的好孩子,他能回到仇家,回到母親身邊繼承父兄遺志,實在來之不易,又豈會亂來。
傍晚飄起雨絲,屋簷下的落水鏈“叮當”晃動,拉扯著天際灰濛濛透出的橙黃。
梁韞坐在屋裡,一顆心隨那銅鏈七上八下地懸著。
到底沒有聽他親口說出什麼越界的話,梁韞仍心存僥幸。
也許是她多心吧,她見過仇彥青在陸夫人膝前溫順聽話的模樣,像頭小白羊,連犄角都是團的,或許他本就有個熟稔後喜歡捉弄身邊人的天真秉性,要她的手帕並未暗藏別的意味。
不過凡事有度,得叫他知道輕重,因此梁韞即便在心裡替他自圓其說,也沒有主動與他破冰。
他卻是找來了,連傘也沒有打一把,身後跟著急匆匆要為他遮雨的東霖。
荷珠在外頭站著,嗓音都嚇劈了,“大少爺您怎麼來了?呀,大少爺怎麼穿得這麼少?”
柏姑姑在屋裡陪著梁韞,聽見外頭動靜,連忙進裡間通稟,梁韞剛在心裡替他說完話,是願意見他的,便攏著手爐親自來到門邊。
仇彥青看到了她在門上的影兒,輕叩兩下,當著僕役的面喚了一聲夫人,“開開門,我和你道歉,你先把門開啟,這樣什麼話我都不方便說。”
梁韞側著身子並未開門,“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門不用開,你回去吧,我不生你的氣了。”
她將手爐遞給柏姑姑,示意她交給仇彥青,省得做得太絕,引外頭的僕役們疑心。
不等門推開,就聽荷珠那一驚一乍的丫頭又道:“咦?太太來了。”
陸夫人冒著雨過來,自是為了許長安登門的事,聽說上午人就在望園安置下了,可述香居卻遲遲沒有派人找她回稟,她擔心出岔子就親自過來看一看。
其實每天梁韞都會去清馨館請陸夫人早安,該說的早上都說了,因此陸夫人也鮮少涉足述香居,偶爾來一趟都是為瞭望一望她的失而複得的彥青。
結果這一來只見到仇彥青站在梁韞屋門前,叫她心上好大個咯噔,“大少爺,下雨的天你跑出來做什麼?”
下一刻房門開了,梁韞慢條斯理走出來,先沖仇彥青一頷首,這才禮數周到朝陸夫人欠欠身。
“娘,下著雨您怎麼來了?”
見她來,梁韞反應平淡,半點沒有被撞破的尷尬,陸夫人便也遲疑了,目光掃過二人,“我來看看。你們這是要去哪?”
梁韞面不改色,竟替他遮掩,“大少爺叫我到書房去談公事,為了前年常州那批桐油。”
陸夫人想起來,“啊”了聲,“是,你昨兒個早晨才和我說過。”
梁韞道:“今早嚴先生來過,說查出了原因也定了損,的確是桐油防水沒有做好,幾艘船全都要大修,賬做出來我還沒來得及看,娘也一起來吧。”
陸夫人當然不會拒絕,招呼著,“那好,都別在雨裡淋著了,快走吧。懷溪,你怎麼只穿這麼兩件就跑出來?快去再披上件衣裳,我和韞兒到書房等你。”
仇彥青答應著點頭,轉身那瞬與梁韞四目相交。
梁韞果真見他神色怡然,眉目含笑,她知道他在笑什麼,自己分明說過再有下次她就會對太太告狀,可真當著陸夫人的面,她又未能言行一致,第一個替他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