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夫人知道她在想什麼,隨即說道:“莫要多想,於你我而言他就是彥青,你只管提點他造船廠的生意,別的什麼都不必管。韞兒,你是仇家長媳,這四年造船廠都靠你替懷溪奔走,沒有人比你更瞭解他,也沒有人比你更知道該如何幫助彥青。”
話說到此,梁韞已然心領神會,只剩一聲苦澀的哂笑。
言外之意不就是叫她和仇彥青假扮夫妻嗎?
“我不願…”
“不能不願。”陸夫人繃起臉來,“你是仇家長媳,當與長房同進退,我膝下只剩你和彥青,你們若是不能挑起大梁,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長房基業落入你兩個叔叔手裡?韞兒,你是你,彥青是彥青,何況這是我的授意,你有什麼好擔心的?這都是為了懷溪,若不是走投無路,我不會這樣決定。”
“可是這不合規矩,將來傳出去——”
“不會,娘保全你。”陸夫人托住她的手,兩個女人像細草繩左右拉扯,“韞兒,算娘求你!”
陸夫人眼下被逼到絕境,這法子保全仇家,只苦梁韞一個,她怎會不堅持呢?梁韞在仇家哪裡說得上話,陸夫人既然已經強硬到了明面上,她也就退無可退了。
梁韞靜了靜,“娘,事出突然,容我好好想想。不過這件事我得說給柏姑姑商量,您放心,她是隨我陪嫁來的,一心只為我好,不會走漏訊息。”
陸夫人展露笑顏,對她點頭,“只管商量,柏姑姑是個可靠的,你心裡有話不要憋著,與我和她說。”
外間,柏姑姑始終在廊廡上候著,聽門裡說話聲一陣低一陣高,很是焦灼,這可不是姑爺回來該有的氛圍。
梁韞總算走出來,手裡抱著一隻包袱,神情淡漠,面上掛著幹透的淚痕。柏姑姑迎上去,梁韞不著痕跡擋她一下,像是刻意叫她別和屋裡的人有眼神來往。
“走吧。”
“是。”柏姑姑納悶地跟著梁韞,回到了述香居。
門一關上,柏姑姑連忙問:“少奶奶,大爺瞧著真是大好了,怎的不隨您一起回來?可是還有話和太太說?他們都是一路回來的,這時候不該陪著您嘛。您手裡拿的又是什麼?”
梁韞行至香爐前,想點一支安神香,手卻抖得不像話。柏姑見狀替她燃香,一回頭就見梁韞坐在羅漢床上,抱著包袱兩眼發直地淌淚。
柏姑姑大驚,蹲在她腳邊,“少奶奶?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
梁韞拿出包袱裡的牌位,上頭赫然是大少爺的名字。柏姑姑大驚,“老天爺,您手裡為何會有一塊大少爺的牌位?”
梁韞搖搖頭,強忍鼻酸,在柏姑驚愕的眼神中說完了前因後果,柏姑姑聽後神情異常堅韌,摟著她,像抱著一個沒長大的小姑娘,替她叫罵。
“依我說什麼一日夫妻百日恩都是假的!大爺準知道這一趟兇多吉少,卻還一聲不吭什麼也不告訴您,四年夫妻,竟是連最後一面也沒見到。”柏姑姑可憐她,“少奶奶,我們回家去吧,不在這兒受窩囊氣。”
梁韞淚也流幹了,坐在屋裡望著燻爐的白煙直挺挺往上升。
是啊,四年夫妻,到頭來就剩一塊冷冰冰的木頭。
“可我還是仇家人,沒有死了丈夫回孃家的道理。回去了又該說什麼呢?仇家於梁家有恩,這些秘密是要爛在肚子裡的,我就這麼回去,爹孃不知真相,只會怪我。”
柏姑姑氣得肝疼,“太太這次擺明是吃定您了,這可如何是好?”
“不能如何,我是晚輩,長房輪不到我說話。既然太太都說她派人來接我見最後一面了,沒趕上,也只有怨老天不開眼。”
“可太太話說得那麼難聽,您就不生氣嗎?那分明就是兄弟兩個,怎麼能讓您嫁給哥哥又給弟弟做妻?”
梁韞心裡比誰都鬱結,可道理也比誰都明白,“太太讓我繼續做這個仇家長媳,是為了不讓造船廠落進二房三房手裡。”
“那就不能直接將人認回來?非讓他裝成姑爺?”
梁韞搖頭輕嘆,“這又是別的考量。仇彥青雖為長房嫡子,卻自小長在外邊,從未沾手過仇家事務,讓他一來就頂替他大哥,二房三房定然不甘。到時撕破臉皮,我和太太兩個外姓婦人如何鬥得過姓仇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