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如傾將碎片收入袖中,靴尖碾過甲板殘留的生石灰:“把西南角的瞭望塔拆了,換成三層箭樓。“她突然提高嗓音,“今夜犒賞三軍,酒窖裡那五十壇女兒紅都抬出來!“
鄭將領擦拭佩劍的手頓了頓,劍柄鑲嵌的東珠在月光下泛起漣漪。
他望著鳳如傾走向料倉的背影,那截曾被自己摩挲過的後頸如今繫著玄色護甲,像道斬斷溫存的刀痕。
子時的潮水裹著酒香漫上碼頭。
值夜的守衛抱著酒壇打鼾時,東南角的鐵索發出細微的咔嗒聲。
三個黑影順著退潮露出的礁石摸進船塢,匕首寒光映出他們腰間晃動的雙魚玉佩。
“果然來了。“錢造船師趴在弩機塔頂嚼著魚幹,油膩的指腹按住機關暗釦。
他看見鳳如傾的白玉扳指在主艦艙室閃了閃,十二架床弩同時調轉方向。
海盜船沖破濃霧的剎那,船塢突然陷入死寂。
本該醉臥甲板的水手們從桐油桶後暴起,浸過藥液的漁網兜頭罩住突襲者。
林舵手甩出的流星鏢精準切斷桅繩,藏著鐵蒺藜的船帆轟然墜落。
“留兩個喘氣的。“鳳如傾的聲音混在鐵器碰撞聲中。
她故意露出左翼空門,看著海盜頭目獨眼中迸出狂喜——那蠢貨果然帶著全部精銳沖向看似薄弱的東南箭樓。
暗礁區突然響起悽厲的鷹唳。
偽裝成商船的火攻艦藉著東風切入戰場,錢造船師親手調配的猛火油遇水即燃,海面頓時綻開朵朵藍蓮。
海盜們驚恐地發現,每簇浪花都成了索命幽火。
“收網!“鳳如傾玄色披風掃過燃火的桅杆。
鐵索連環從海底猛然繃直,倖存的蜈蚣船在慣性作用下彼此撞擊,船頭猙獰的撞角反而成了催命符。
鄭將領帶人包抄時,某個正在裝死的海盜突然暴起。
那人袖中寒光直取鳳如傾咽喉,卻在最後一刻詭異地調轉刀鋒,任由林舵手的流星鏢洞穿自己心髒。
“鄭家的分水刺。“鳳如傾用劍尖挑起刺客半融的兵器。
精鐵鍛造的稜刃在月光下泛著熟悉的龍涎香,這種皇室特供的香料,此刻正從鄭將領煞白的指縫間滲出。
捷報傳回時,第一縷晨光刺破了海平線。
鳳如傾倚著殘破的弩機塔,看錢造船師帶人打撈沉船殘骸。
浸透海水的雙魚玉佩在甲板排成一列,像極了通往深淵的路標。
“少將軍,傷亡清點完畢。“親衛呈上染血的名冊,特意翻到記載鄭家水兵的那頁——本該陣亡十七人,實際卻少了三個。
鳳如傾忽然輕笑出聲。
她抓起昨夜繳獲的海圖鋪在酒壇上,朱筆在龜背島與皇城之間劃了道猩紅的弧線。
浪濤拍打船體的聲響中,隱約傳來龍骨斷裂的呻吟。
“傳令各艦。“她將六芒星碎片按在海圖中央,“七日後演習新陣型,我要看到戰船能像海蛇般首尾相銜。“
正在收拾箭簇的林舵手渾身一震。
他望著主艦桅杆上新掛起的八面戰旗,突然想起老船工說過——當年修羅戰神橫掃北海時,用的正是百帆鎖浪陣。
鹹澀的海風捲走未盡之言。
鳳如傾摩挲著袖中暗藏的半截發帶,那上面沾著妹妹最愛用的茉莉香粉。
在她身後,鄭將領正對著破碎的雙魚玉佩出神,鎧甲縫隙滲出的龍涎香,悄然混入了愈演愈烈的風暴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