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家戰船特有的銅鯊撞角在迷霧中若隱若現,十六道爪鈎已深深楔入樓船雕花護欄。
“左舷炮位全毀!“傳令兵嘶吼著摔倒在浸水的甲板上,懷裡抱著的火藥桶滾出三尺遠。
鳳如傾反手將陌刀插進柚木裂縫穩住身形,刀背映出三丈外敵艦甲板上孫商人獰笑的臉——那道橫貫左臉的刀疤正隨著浪濤扭曲。
林舵手從桅杆索具飛身而下,牛皮水靠被流矢撕開三道裂口:“他們用了閩南特製的鏈彈!“話音未落,兩枚纏著鐵鏈的炮彈呼嘯著削斷主桅橫桁,燃燒的帆布如垂死白鶴墜向海面。
鳳如傾抹去睫羽凝結的鹽霜,玄鐵護腕重重磕在船舷:“取我穿雲索來!“二十名赤羽衛應聲掀開甲板暗格,精鋼打造的鈎爪在暮色中泛著幽藍寒光。
她扯開束甲絲縧,染血的素紗中衣在鹹風中獵獵如旗。
“娘娘不可!“鄭將軍捂著滲血的繃帶撲來,佩劍穗子掃過她染著硝煙的臉頰,“讓末將帶敢死隊......“
陌刀破空聲截斷了他的懇求。
鳳如傾旋身斬斷纏住舵輪的鐵鏈,刀鋒擦著鄭將軍耳畔釘入桅杆,震落簌簌冰淩:“記住,海上沒有娘娘。“她咬住穿雲索縱身躍出船舷的瞬間,十八道鈎爪同時扣住敵艦女牆。
驚濤在身下張開獠牙。
鳳如傾藉著浪峰騰躍之力淩空翻轉,陌刀劈開兩道襲來的弩箭。
孫家水手驚惶的面容在瞳孔中急速放大,她靴尖點在某個光頭壯漢的天靈蓋上,骨裂聲混著海浪炸成血色煙花。
“放箭!
放箭!“孫商人踹翻銅制燈架,滾燙的鯨油在甲板蔓延成火蛇。
鳳如傾扯過半面燃燒的帆布卷飛箭雨,刀光過處,三顆戴著紅巾的頭顱已滾落炮臺。
赤羽衛的喊殺聲從背後包抄而來。
林舵手帶人撞開底艙木門,硝石與硫磺的味道裹著十幾個捆成粽子的火藥匠湧出。
鳳如傾刀背拍暈撲來的刀盾手,足尖勾起地上火把擲向主桅纜繩——浸透松脂的麻繩轟然爆燃,將孫家靛青色的“鮣魚旗“化作沖天火鳳。
“留活口!“她的厲喝被爆炸聲吞沒。
兩個赤羽衛剛按住孫商人的親隨,那人竟咬碎毒牙噴出黑血。
鳳如傾劈開飛來的毒蒺藜,卻見孫商人正抱著鑲金羅盤退向船尾,腰間玉佩撞在銅鯊撞角上叮當作響。
“你的死期不在今日。“她揮刀斬斷逃生小舟的纜繩,看著那個狼狽身影墜入怒海。
染血的陌刀插入甲板,刀身映出西南方海平線隱約浮現的桅影——七重帆,黑旗,逆風而行的速度快得反常。
子夜時分,滄瀾號勉強泊入虎牙礁避風港。
鳳如傾倚著殘破的船舷檢視海圖,忽覺掌心黏膩——不知何時接住的箭矢上,竟纏著半幅蘇繡帕子。
並蒂蓮紋樣間藏著蠅頭小楷:“亥時三刻,惡蛟灣。“
“是胡三刀的船徽。“林舵手擦拭火銃的手猛然頓住。
老舵手脖頸青筋暴起,彷彿那三個字帶著血腥味:“二十年前劫掠泉州港,用漁網活剮了三百守軍......“
鳳如傾將帕子湊近鯨油燈,火焰突然詭異地彎向東南。
她伸手蘸取燈盞邊緣凝結的水珠,在羅盤上畫出蜿蜒水線:“通知各艦,寅時全體轉移至珊瑚迷宮。
把昨日繳獲的陳家水雷,佈置在惡蛟灣的暗流交彙處。“
暗艙忽然傳來異響。
鳳如傾按住刀柄閃身至貨箱後,卻見鄭將軍正用染血的繃帶纏繞什麼東西。
月光透過裂縫落在他蒼白的臉上,一截刻著蛟龍紋的玄鐵令箭從他指間滑落,咕嚕嚕滾到她戰靴邊。
海浪拍打著千瘡百孔的船體,守夜人沙啞的閩南調子混在風裡,將未盡的陰謀釀成更濃的夜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