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舵手抄起淬火的鐵鉗擲向夜空,飛旋的金屬撞碎陶罐,火油淋了領頭漢子滿身。
“點火!“那人抹著臉上的油漬獰笑。
鑄鐵熔爐突然爆出耀眼的火星,暗紅色的鐵水順著風箱管道噴湧而出,將潑灑的火油點燃成沖天火柱。
十二名打手在烈焰中扭曲成焦黑的剪影,林舵手踩著熔爐翻上房梁,腰間的分水刺在火光裡劃出七道銀弧。
“鄭家水軍的俸祿可不是白拿的!“他大笑著劈開最後一名刺客的鎖子甲,染血的銅錢鏢從甲片縫隙裡叮叮當當落了一地。
鳳如傾站在船臺高處,看著火光照亮錢造船師花白的胡須。
老人正用遊標卡尺丈量青銅榫卯的間隙,布滿裂口的手指穩得像釘進礁石的鐵錨。
三日前埋進木料堆的暗哨發出鷓鴣啼鳴——琉璃巷三十處院落,此刻都飄起了繡著鳳紋的平安符。
子時的潮水漫過船臺時,新型艨艟的龍骨終於咬合成功。
錢造船師跪在浸透海水的青磚上,用耳朵貼著榫卯接縫處聆聽。
浪濤聲透過十二層水密艙傳來,竟像是從極遠的天際滾過的悶雷。
“成了!“老人突然抓起鐵錘砸向青銅包邊,金鐵交鳴聲震得懸在樑上的桐油燈劇烈搖晃,“陰陽雙榫吃透了七分力,便是龍王爺的定海針也戳不穿這船底!“
鳳如傾躍上尚未完工的甲板,玄色披風掃過新刷的魚膠。
她彎腰撫摸船舷處雕刻的鳳凰紋路,指尖觸到暗格裡藏著的弩機機關。
這是按北大營戰船規格加裝的連環勁弩,射程足夠穿透三層樓船的風帆。
“明日試航,用孫家上月扣押的鹽船當箭靶。“她將令旗拋給渾身血汙的林舵手,鑲著夜明珠的旗杆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告訴鄭將軍,我要他親自掌舵。“
海霧彌漫的黎明,二十架改良水輪鋸仍在轟鳴。
錢造船師蜷縮在船艏像後的陰影裡打盹,懷裡還抱著刻滿資料的黃楊木算籌。
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時,老工匠突然驚醒——他布滿裂口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著鳳紋玉佩,硃砂標記的暗哨位置已經深深刻進掌紋。
驚雷般的戰鼓聲在午時三刻炸響。
十二艘新式艨艟劈開浪濤駛出船塢,林舵手立在主艦桅杆上狂飲烈酒。
當鄭將軍揮動令旗的瞬間,他猛地將酒葫蘆砸向海面,青銅酒器撞碎浪花的聲音竟與弩機繃簧的震顫完美重合。
三百支淬毒弩箭撕破鹹腥的海風,將孫家鹽船的風帆射成篩網。
鹽販子們尖叫著跳海時,鳳如傾正用望遠鏡觀察浪湧的走向。
她看到潰散的敵船後方,三艘掛著陌生旗號的樓船正在濃霧中緩緩轉向。
“是閩南陳家的船。“鄭將軍扯斷望遠鏡的皮繩,喉結滾動著嚥下後半句話。
那些樓船吃水線附近嶄新的銅釘,分明是兵部上月才撥給水師的軍械。
暮色降臨時,造船廠的慶功宴飄起了烤全羊的香氣。
鳳如傾獨自站在尚未拆卸的船臺上,看著漲潮的海水漫過試航時留下的浪痕。
暗衛呈上的密信在掌心化作齏粉,信上畫著的九股纏繩結,正是海上勢力締結盟約時用的血契。
海風突然裹來濃重的魚腥味,她眯起眼睛望向漆黑的海平面。
本該棲息的夜鷺群正驚恐地掠過月輪,遠處隱約傳來商船特有的銅鈴聲響——那是整整十八艘樓船才能奏響的死亡韻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