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接應其餘幾人進了樹洞,然後舉著火把鑽了進去,又從揹包裡取出那罐松油,全部傾在洞口點燃,以阻止“鬼步蜘蛛”跟隨而來,怎奈樹洞裡腐朽潮濕,松油難以充分燃燒,火勢微弱暗淡,但這樹窟窿裡陰暗壓抑,狹窄的地形更為有利,眾人有了地勢依託,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一半,如果在松油燃盡之前,盡量利用地底複雜潮濕的環境,應當可以擺脫透過振動捕捉獵物的“鬼步蜘蛛”。
可二學生卻邊走邊對司馬灰說:咱們即使穿過這個樹洞,恐怕也難以活命,我以前經常製作昆蟲標本,也讀過生物演化學,所以我瞭解那些家夥的習性,我剛才觀察過被槍彈打碎的蜘蛛殘骸,發現這群蜘蛛頭上生有白斑,那東西應該是個味囊,相當於一個“化學通訊感應器”。
羅大舌頭很是不以為然,從來只聽說世界上有“物理通訊”,哪會有什麼“化學通訊”?看你小子鬼頭蛤蟆眼可真是夠二的,搞得清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嗎?
高思揚心中暗怒,本想指責羅大舌頭出言無度,但她也清楚這羅大舌頭嘴不饒人,平時淨撿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講,專以人身攻擊為主,上綱上線扣大帽子為輔,誰要跟這家夥對上那就算沒個完了,況且現在生死攸關,哪有心思與之糾纏不清,還是少招惹此人為妙,只好裝作沒聽見剛才那番話,說道:“別管有沒有道理,你們先讓‘二學生’把話說完。”
“二學生”得到高思揚的指示,繼續告訴眾人所謂“化學通訊”是以氣味為訊號,透過空氣來傳導接收,就像螞蟻用觸角相互交流,這種叢集行動的“鬼步蜘蛛”生有味囊,可以透過自身分泌氣味進行聯絡,對其它生物的氣味也一定非常敏感,所以才能夠適應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除非咱們可以在一瞬間逃出幾公裡,否則永遠別想擺脫追擊。當然我說的幾公裡只是推測,至於這種氣味感應的範圍究竟有多遠就很難講了,直徑或許是一兩公裡,或許還會更遠。不過以咱們的移動速度來看,無論這段距離有多長,在理論上都不可能將“鬼步蜘蛛”甩掉,待到火把用盡,咱們的末日也就到了。
勝香鄰問道:“有沒有法子消除或偽裝氣味?”
二學生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昆蟲的感應比人類靈敏百倍千倍,怎樣也是逃不掉的。”
司馬灰剛才察看過樹窟裡的玉俑,尋思“二學生”所言不假,楚人留在陰海下的“玉俑”,完全與地圖中標註的路線對應,這些鳥首人身的鎮鬼“玉俑”,除了某種今人難以理解的神秘意義之外,“玉俑”內部中空,還可以悉置藥石驅退“鬼步蜘蛛”,使這條秘徑不遭物害,但過了兩多年,藥石的氣息早已消散,玉俑也淪為了旋龍棲身的洞xue。樹窟的縱深不過幾十米,穿過去之後仍然無法擺脫“鬼步蜘蛛”的圍捕,附近難以逾越的沼澤對它們來說也不是障礙,五個人攜帶的槍支彈藥和火把數量有限,總有用完的時候。
這時羅大舌頭看到身後燃燒的松油逐漸暗淡下來,提醒司馬灰得趕緊挪個地方了。
勝香鄰舉著火把往前邊照了照,驚見樹洞盡頭也有快速爬動的黑影,只是畏懼火光不敢欺近。
眾人知道一旦離開樹洞裡的狹窄空間,就將再次被“鬼步蜘蛛”合圍,也不能指望火把一直有效,等它們習慣了火光,隨時都會撲上來把人撕成碎片,眼下唯一能想到的途徑只有上到古樹頂端。
司馬灰摸得頭頂有水滴落,於是率領其餘四人,相繼從樹身軀幹內部裂開的縫隙往上攀爬,這些參天古木高近百米,冠蓋壓覆重疊,層層交織如網,落差起伏巨大,最細的枝杈也有幾十厘米,大多粗如樑柱,表面生滿了苔蘚和木菌,走在上面只覺腳下枯木發顫,一步一滑,險象疊出,高處有從洞頂滲落的地下水,使濕氣更重,火光也變得微弱,往下看黑咕隆咚,林霧滾滾。
司馬灰雖是藝高膽大,到此也覺頭暈目眩,知道掉下去就沒個好,那古樹蒼鬱,偃蓋虯結,菌苔生長得深密繁厚,險要勝過蠶叢鳥道,只有大致方向,沒有明確路標,不用獵刀劈斬幾乎寸步難行,使順著樹幹爬上來的“鬼步蜘蛛”無法輕易接近,全都倒懸在樹枝底層緊隨不捨。
眾人慌不擇路,又涉險而行舉步艱難,還要不時提防從空隙裡鑽過來的“鬼步蜘蛛”,而塔寧夫探險隊繪制的地圖,是以從地底穿越陰峪海的路線為主體,陰峪海下的這座古島,從神農架群地層深海崛起前就已存在,當時此地湖泊星羅棋佈,森林茂密,生長著許多古代生物,億萬年來幾經浮沉,地形卻始終保持著原貌,但是地圖路線以外的大部分割槽域,由古至今從未經任何勘測,所以誰都預計不出下一步會碰到什麼。
如此提心吊膽地在高處穿行,對體力消耗極大,不多時都已感覺腿軟腳麻,漸漸難以支撐,被迫停下來喘歇。
司馬灰舉著火把在前探路,看這古樹冠偃蓋低垂,周圍林枝縱橫,藤蔓交錯,遍佈奇形怪狀的木菌,深處陰沉沉的迷霧繚繞,底下不知是什麼東西的腐爛氣息直撞人腦,料來不是善處,豈敢冒險停留?就讓眾人咬牙堅持,等找到穩妥之處再做道理。
司馬灰又看“二學生”累得實在不像樣了,走在木枝上搖搖晃晃,便在樹隙間挪動身體過去接應。
“二學生”等司馬灰走到近前,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我……我知道……潘多拉的盒子裡有什麼了!”
第八話 北緯30度地帶
司馬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奇怪地打量了一眼二學生,那“潘多拉的盒子”源於古希臘神話,大意是指“人類抑制不住好奇心,開啟了天神留下的盒子,從中釋放出了無邊的邪惡”,因此它在西方喻示著帶有詛咒的秘密,作為地圖中標註的記號,則只是塔寧夫探險隊給目標設定的一個代稱。對司馬灰來講,“潘多拉的盒子”除了是陰峪海原始森林下的洞xue,還是春秋戰國時代楚幽王鎖鬼的背陰山,另外根據山海圖中的記載,這個地底洞xue中還有某種更加驚人的秘密,找到它就相當於揭開了謎底,所以在這層意義上,“潘多拉盒子”暗含的隱喻,倒是非常符合司馬灰等人的行動,可二學生不過是在神農架林場插隊的知青,又怎會知道“潘多拉的盒子”裡有什麼東西?
二學生顯得有點激動,他喘著粗氣告訴司馬灰等人:“潘多拉盒子一定與北緯30度之謎有關……”他以前在圖書館看過幾本地理方面的書,“北緯30度地帶”被稱作世界上最神秘的軌跡,環繞“北緯30度上下各5度”的範圍內怪異疊出,存在著許多地質地貌奇觀——從海拔最高的珠穆朗瑪峰,到最深的馬裡亞納海溝,有死亡旋窩之稱的百慕大三角,還有神農架和黑竹溝,該緯度不僅是地震最頻繁最集中的區域,也是飛機艦船失蹤最多的區域,此外還有眾多撲朔迷離的古跡,這些怪事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的定數?似乎在這條緯度中,隱藏著一種神秘強大而又看不見的力量,世上有那麼多神學家、哲學家、科學家,卻沒有一個人能徹底解答“北緯30度之謎”,雖然提出了無數種假設,但假設並不等於真相。
二學生跟著司馬灰一路走來,深感所見所遇皆是平生未有之奇,這條謎一般的緯度怪異雖多,但從未涉及神農架的地下洞xue,所以這裡是北緯30度線上失落的地帶,一定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他認為司馬灰等人是來神農架探尋“北緯30度”的一系列未解之謎,倘若果真如此,發現者必定會青史留名顯祖揚宗,那就算粉身碎骨也值了,與其默默無聞地在林場裡砍一輩子木頭,他寧願選擇前者,鐵了心要跟著司馬灰去做大事,百死不回。
勝香鄰感覺二學生所言有些道理,大神農架畢竟處於變怪多發的“北緯30度線”,這裡各種可知和不可知的因素很多,應當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司馬灰當初在緬甸之時,也曾聽電臺裡播過一條訊息:“根據美國人統計,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穿越北緯30度線的美軍潛艇,每五艘就有一艘由於非戰鬥因素失蹤,具體原因不明,也沒有任何一個生還者可以向世人講述他們的遭遇。”這類令人毛骨悚然的資料和傳聞還有很多,不過“北緯30度”範圍太大了,現在還無法預知會在“潘多拉的盒子”裡發現什麼。他讓二學生不要胡亂猜測,趕緊跟著隊伍往前走,此時此刻成功生存下去才是首要任務,人都吹燈拔蠟了,青史留名又話間,樹隙深處忽然亮起一片刺目的白光,那是個奇異而又極其明亮的光團。
司馬灰不知是哪裡來的光芒,但陰森慘白不像燈火,立刻按低身邊的二學生,同時提醒羅大舌頭等人注意。
眾人見情況有異,各自舉槍待敵,可還沒來得及瞄準,那鬼火般飄忽不定的光團就到了面前,光霧中是種很原始的有翅飛蟲,生得近似蜻蜓,身體纖細近乎透明,前翅大後翅小,拖著三條絲狀尾須,從頂端的複眼到尾須足有半尺多長,無聲無息地從司馬灰等人身邊掠過。
這時周圍又有不計其數的光霧亮起,往來穿梭於樹隙之間,全都精靈般寂靜無聲,眾人從未看過這麼大的古代蜻蜓,而且數量奇多,不由得屏聲息氣,凝神注視,手指搭在槍機上不敢放鬆。
司馬灰觀察了片刻說:“不用擔心,這是發光的原始樹生蜉蝣,此物不飲不食,朝生暮死。”
高思揚有些不解,問道:“朝生暮死……那是什麼意思?”
司馬灰說:“世上原有五蟲,分別是‘贏、鱗、毛、羽、昆’,蜉蝣為昆中最古之物,由生到死也不過幾個小時,根本不知道天地間還有晝夜季節變化,也用不著攝取能量維生。有道是‘魚遊樂深池,鳥棲欲高枝’,不知蜉蝣在如此短暫的生命裡,會有什麼追求?”
高思揚聽得此言,心底莫名感到一陣悵然,望著黑暗中時隱時現的光霧若有所思。
司馬灰說:“別替蜉蝣難過了,咱要是想比它們活得時間長,就得盡快穿過這片史前植物群落。”說罷便要撥藤尋路。
高思揚叫住司馬灰說:“我看香鄰身體單薄,氣色顯得不大好,二學生先前也受過傷,還不知有沒有涉及髒腑,他又揹著火把彈藥,已堅持在這麼險惡艱難的地方攀行了許久,精神體力都到了極限,此處不比平地,再不緩口氣非出事不可,況且這裡植冠茂密,鬼步蜘蛛鑽不進來,正可容人棲身,能不能讓大夥停下來歇一會兒?”
司馬灰說:“不行,蜉蝣是速死之物,見者不祥,返回地圖中標註的路線之前誰也不能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