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靜靜閉上眼睛,手無力垂下,碰到龍床邊的黃金雕飾時發出沉悶的一聲,宣告了這個時代的結束。
燕辭憂鼻頭瞬間酸了,眼淚奪眶而出。其她人的哭聲也爭先恐後地響起來,將她淹沒在絕望的深淵。
幾位重臣一邊哭得幾乎站不住,一邊悄悄地看燕弦春的動作,她自然不負眾人所望,擦著淚,在周圍侍從攙扶下起身。
周圍人忙向她行禮:“拜見陛下。”
燕辭憂也隨之跪下去,只聽燕弦春先說免禮,又叫了淩昀,要她先草擬旨意,詔告天下;再點名了另外幾個重臣,談的是登基和確定先帝廟號。
“還有……”燕弦春轉過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燕辭憂,曾經的皇位競爭者,今日的手下敗將。燕辭憂亦抬起頭,她不想顯得失態,竭力平靜地回應:“皇姐。”
燕弦春那張因為她們兩人的淚水而看不清的面容上,似乎露出了一個笑容。
她的皇姐用沙啞的聲音說:“二妹,朕知道你難過,但你是朕的妹妹,先帝喪儀的事情朕只能信得過你,全權交給你負責才能放心。”她說完這句話頓了一下,低身去扶燕辭憂。
這是什麼意思?燕辭憂有點眩暈。
殿門外守著的禁軍都是燕弦春的人,燕辭憂不敢不從,順著她的力道起身。燕弦春好似姊妹情深般抱著妹妹,溫聲安撫:“二妹節哀,小心傷身。皇姨在天之靈肯定也希望二妹保重,你我姐妹還當同心共事,相互依靠才是。”
燕辭憂完全說不出話了,連自己是否還在流淚都感受不到,燕弦春接下來的安排也恍恍惚惚聽不真切,她滿腦子盤旋的只有四個字。
誅心之言!
自從被燕弦春打包丟去負責喪儀,燕辭憂這幾日是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每日起床時都覺得頭痛欲裂,還要強撐著去處理喪儀事務。
唐擇枝來找她報告時,恰好看見燕辭憂在揉太陽xue,她擔憂道:“王上,您要是難受不如跟陛下說說。喪儀大事本就繁雜,又忙又討不到好,還要兼顧這個兼顧那個。再說了,您是陛下親妹妹,陛下又剛繼位,肯定能通融的。”
燕辭憂苦笑道:“可能會通融,但以後怎麼辦?若是現在辭了,就算不找我麻煩,也要找你們麻煩。皇姐就等著這個。”
唐擇枝噎住,她嘴唇動了幾下,還是說:“那王上,您這麼著也不是個事……”
“我沒事。”燕辭憂拍拍臉頰,拿起唐擇枝送來的文書看起來:“鬆懈一點,就有挑不完的錯處,今年不清算,先帝喪期過後也會清算。”她看著唐擇枝不安的樣子,保證道:“別擔心。有我在,皇姐動不了你們。”
唐擇枝順著她的話笑了一下,完全沒覺得安心。
她站在燕辭憂身邊幾年,對姐妹兩個都有了解,只是沒想到燕弦春一上位就給燕辭憂安排死局,心中不免怨懟。
燕辭憂同樣有怨氣。燕弦春這一招不僅給燕辭憂找活幹,表示不計前嫌,對前政敵委以重任,還把她踢出了政治重臣的範疇:這幾日新帝議事,全拿處理喪儀辛苦的藉口把燕辭憂隔絕在外。
況且喪儀是國朝大事,流華殿裡躺著的又是燕辭憂的母親,她不敢疏忽絲毫。
如果痛苦的不是她自己,燕辭憂說不定還會誇一句幹得漂亮——若是她登基,同樣不會給對方留翻身的餘地。
這麼想著她的心情也沒有絲毫陽光的跡象,差一點便能攻守之勢異也,如今真是皇姐為刀俎我為魚肉。燕辭憂算是真真正正與皇位失之交臂,換誰能咽的下這口氣?
再咽不下也要勤勤懇懇幹活,燕辭憂藏起所有不該有的心思,認真地跟唐擇枝討論起來:“這件事,別交給知退,上報給李尚宮吧。”
唐擇枝點點頭:“我也怕陛下嫌我們自作主張,已經寫好一份陳表,待明日一起交上去了。”
“不錯,”燕辭憂贊賞地點點頭,忍不住又叮囑道,“你讓知退管好我們的人就好了,其她什麼都不要想知道嗎?”
“放心好了,”唐擇枝信誓旦旦,“王上你放心,屬下若這點都做不好,立刻辭官回開封去。”
“你回開封我怎麼辦?”燕辭憂故作憂慮,“連陪我下棋的人都沒有了。”
唐擇枝立刻雙眼含淚:“王上此等信任,屬下真是無以為報……”
“好了、好了,”燕辭憂笑得不行,拿起文書捲起來輕敲她的頭,“你去辦事吧,時間到了,我也該去宮裡了。”
唐擇枝收放自如,利落地單膝下跪行禮:“屬下遵命。”
看著唐擇枝離開,燕辭憂剛想吩咐備車,便見她去而複返:“王上,瑞王來了。”
“唐大人,不用來回通報了,辭姐姐這裡又不是隻有你一個人。”
她話音剛落,一道清亮聲音就跟在後面響起來,瑞王本人在唐擇枝身後探出頭,面容與燕辭憂有五分相似,雙眸明亮有神,笑起來兩頰現出小梨渦,少年氣十足。
唐擇枝笑了下:“說一句不礙事的,臣先去辦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