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杉再次到祁栩房間的時候,她已經醒了。她似有所覺,祁杉一進門她就問:“外面是不是下雪了?”
“對,”祁杉道,“下得挺大的,梁姨說她都沒見過南塘鎮下雪的。”
“確實很多年了,上次下雪還是八十多年前。那年冬天外面死了很多人,被拋屍荒野,連個簡單的墳都沒有。不久之後就下了一場大雪,把他們都埋了。”祁栩回憶著,忽然對祁杉說:“我想看看,你把窗開啟吧。”
“別了吧,外面挺冷的。”祁杉勸道。
祁栩笑著說:“沒關系,再不看就看不到了。”
祁杉沉默著走到窗前,把窗子開啟,好在雪雖然下得大,風卻不大。即便開了窗,房間裡的溫度依舊沒有流失多少。祁栩撐著胳膊看了一會兒,終於看過癮了,“行了,你把它關上吧。”
青玉在s市的時候看過雪,還和祁杉一起去小區的樓下堆過雪人,現在看到下雪,不禁又開始手癢癢。他拉了拉祁杉的手,仰頭對他道:“哥哥,我們出去堆雪人!”
祁杉正要開口哄他,祁栩卻先他一步,“去吧,堆完了拍張照片給我看看。”
青玉得到支援,拉著祁杉的手就往外走。祁杉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他走了。
這場雪的確下得很大,才半個小時地上就積累了厚厚的一層。祁杉抓了一大把雪,捏成球,在雪地上滾了一圈,滾得大了些,又捏了捏。等他把雪球滾得又大又結實,才轉手交給青玉,讓他推著雪球在院子裡的雪上慢慢滾。
“青玉,慢點。”祁杉的視線緊跟著青玉。等他在院子裡推著雪球走了一圈,又回到起點時,雪球已經夠大了。
青玉不怕冷,一直圍著大雪球轉,時不時伸出小手拍打兩下,像是要把它拍得更結實點。
他拍雪球的時候,祁杉又捏了另一個,被青玉接過去在院子裡繼續滾。滾了半圈,祁杉把他叫回來,扶著他的手,一起把第二個放到了第一個的上面。
梁姨早就注意到他們倆,等他們滾完了雪球,把手裡從廚房拿來的胡蘿蔔和撿來的樹枝交給了他們。
等一切大功告成,青玉一臉興奮不已地圍著雪人轉來轉去。“哥哥,雪人,好大的雪人,比青玉還高!”
祁杉拿出手機,找好了角度,拍了一張青玉和雪人擁抱的照片。
“姐姐!看雪人!”青玉推開祁栩的房門,邁著小短腿跑進去,迫不及待地要給祁栩看他的成果。
“姐姐?” 青玉站在床前,又叫了一聲,沒有人應。
跟上來的祁杉站在他身後,看著他拉起祁栩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回頭不解地對自己說:“涼。”
祁杉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應該做什麼,他想再確認一下,卻又不敢。猶猶豫豫中,身後忽然有人拍了他的肩一下。
他看見青玉懵懂地看著他的身後,又回頭看了看床上的祁栩,“兩個姐姐?”
祁杉僵硬地回頭,祁栩正站在他身後笑著看他。她說:“我走了。”
祁杉愣愣地點頭,又愣愣地被祁栩抱了一下,聽見她說:“我們如果有緣還能再見的,如果以後你在街上遇到我,別忘了請我吃一碗刀削麵。”
當初祁杉第一次遇見祁栩,就是祁栩給忘記給飯卡充值的他買了一碗刀削麵。
“好,我記住了。”祁杉點頭。
“那我走了。”
“好。”
在祁杉的認知裡,祁栩是不願意看見他為她傷心的。可祁杉看著祁栩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大雪紛飛的淡淡光影裡,終於還是沒忍住落下淚來。
“哥哥……不哭……”青玉抱著祁杉的腿,笨拙地安慰著他。
祁杉以前看過一部電影,看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就跟他看過的所有沒感覺的電影一樣。但現在,他卻忽然記起了電影中的一句臺詞:每個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遲早要分開的。
祁栩的葬禮在三天後。據說五代以內的直系和旁系血親都來參加了她的葬禮。
她作為祁家的中心紐帶一千四百多年,為了尋找自己的弟弟,漸漸把祁家築成了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而現在她走了,祁家卻並不會散。千百年下來,他們已經習慣了這種牢不可破的關系,並且將會繼續延續下去。
葬禮之後,祁家人陸續返回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祁杉走在眾人之後,送走了要去尋找故人的鐘菡,和要繼續下一份工作的梁姨,親手關上了祁家祖宅的大門。
祁杭在門前等他,有人來接他們去機場。
“爸爸!”機場門口,剛下了車,一個小男孩就向祁杭撲了過來。
祁杉有點麻木的腦子被這一幕救活了不少,“大堂哥,你結婚了?”
祁杭笑了笑,“結過,不過你嫂子已經去了快五年了。”他又看向那個孩子,對他示意送孩子過來的年輕人,“小希,跟叔叔道謝。”
那小孩嘻嘻哈哈的,沖年輕人做了個鬼臉。祁杭見狀,有點嚴厲地又說了一遍:“嚴希,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