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沒答應。”祁杉說。
“嗯。”祁栩點頭,“青玉並不單是個無權無勢的戲子,這是我後來知道的。他來祁家,也不單只是為了唱戲。”
“那是為了什麼?”
祁栩一笑,“殺人。”
“……啊?” 祁杉呆了呆。祁栩接著說:“如果不是因為連宇,他在祁家的一個多月裡,有無數次機會完成他的任務。”
“他要殺誰?”
“我父親。”祁栩回答得很幹脆,“父親官拜丞相,但向來與兵部尚書不合,兩人是雷打不動的死對頭,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的那種。祖父大壽那一年,父親拿到了兵部尚書貪贓軍餉軍械的證據,參了他一本,他被革職查辦,幾乎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臨死他也要帶著父親一起。”
祁杉很好奇:“青玉和他是什麼關系?”
“可以這麼說,每個權貴手裡,除了明面上的勢力,總要有一些暗地裡的人手,來幫他們做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兵部尚書手裡的這股勢力,就是青玉在為他管理。青玉表面上是梨園的老闆,當紅的臺柱子。可私底下,他的手裡已經沾了不少人的血了。”
聽到血字,祁杉不由自主地脖子一縮,“這是為什麼?為了錢?”
“都不是。”祁栩搖頭,她說:“兵部尚書是他的父親。”
祁杉愣住了,“他讓自己的兒子替他做這些事?”
祁栩嘲諷地笑笑,“在他看來有什麼不可以,又不是記入族譜的名正言順的兒子,不過是個留在青樓裡可有可無的種。”
“那既然這樣,青玉為什麼還要為他做事?就因為一個父親的頭銜?” 祁杉有點憤憤不平地問。
“當然不是。他可以當自己沒有父親,但他有一個疼愛他的母親。有了這個女人握在手裡,你猜他會不會乖乖聽話。”
祁杉那點憤憤不平瞬時萎了。
“那時候兵部尚書入獄,手下的勢力也成了一盤散沙。青玉解散了手底下的大部分人手,為了保險起見打算自己動手。只要我父親一死,他就可以帶著他母親過自在的日子。可沒想到,一拖再拖,出現了這種意外。”
“他本來想殺那個家僕滅口的,卻晚了一步。那個家僕在大宅第裡浸淫多年,也不是個沒心眼的,青玉拒絕了他的要求後他大概也就猜出來了,擺在青玉面前的不外乎那麼幾條路,其中最方便的就是殺他滅口。他不覺得一個戲子能有那麼大的膽子,也不認為青玉殺了他之後還能全身而退,但他怕死,所以他一點機會都沒給青玉留,青玉前一秒拒絕了他,他後一秒就到了父親那裡。”
“再後來,就是我之前說過的了,那個家僕為了活命告發他們,最後卻反倒被父親滅口。青玉被抓之後,連宇也被關了起來。有次我去看他,他求我幫他放了青玉。我盡力了,卻沒成功。青玉身上有傷,我們剛出了祁家就被發現了,那時候青玉告訴我,他母親在城外的一個村莊裡,如果可以,希望我派人送個訊息過去,讓她不用等他了。”
“他母親,不是在那個尚書手裡嗎?” 祁杉不解地問。
“殺了我父親,然後帶著他母親走。對他來說,這本來是最好的結果。可因為連宇,他不能殺我父親。所以他拼盡了自己手裡最後能用的所有勢力救出了他母親,打算等祖父過完了壽,他就可以帶他母親走了。”
“那祁連宇呢?他打算帶他母親走,那祁連宇怎麼辦?”
“能怎麼辦?如果帶連宇一起走,先不說他不知道連宇會不會答應,就是答應了,祁家會放過他們嗎?他還有母親,他能不管自己母親的死活嗎?又如果他為了連宇留下來,誰能容的下他?他母親又該怎麼辦?所以不管怎麼說,那個時候,他和連宇都是沒有結果的。”祁栩說得無奈,“被抓回去的時候,他就想到自己多半是活不成了。”
“因為幫青玉逃跑,父親也把我關了起來。後來我聽說那之後過了幾天,青玉被允許見了連宇一面,可那時候連宇已經不記得他了。在連宇眼裡,他是個和家僕茍!且還覬!覦著自己的下!賤戲子,在他眼裡,連宇的種種言行都是在急於撇清與他的關系,又或者連宇不相信他,而是信了別人的話,覺得他下!賤與家僕茍!且。沉塘其實是連宇提的,這是父親讓連宇當著青玉的面做的決定。青玉死的那天,對連宇說會在地獄裡等他。”
祁栩說:“人死後都要去地獄的,生平行善的人走一趟就能出來,繼續輪回。而作惡的人就要留在那裡,除非他們償還完了自己的罪孽,否則是不能再入輪回的。可是因為我父親,青玉連地獄都去不了。”
“他這麼害青玉,青玉為什麼還要幫他守著他的後人?” 這一點,祁杉最不明白。
“一開始,青玉並沒有守著祁家人,正相反,他差點把整個南塘鎮屠盡了。”祁栩回憶道,“那時候他可以暫時離開封印,但也已經是好幾十年之後了。我父親和連宇已經去世,他找不到自己的仇人,就瘋了一樣地折磨南塘鎮的人。一場瘟疫迅速蔓延,但凡染病的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每天在病痛裡煎熬。他大概還記得我幫過他,所以整個鎮上唯獨我沒有染病,我那時候年紀很大了,每天在死氣沉沉的鎮子上拄著柺棍亂走,我想找到他,告訴他我弟弟沒有背叛他。”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是在湖心亭,我找了他一個多月。那天我跟他說了很多話,關於連宇,關於我父親。他很平靜,他告訴我,他發現就算看著所有人在痛苦裡掙紮,他也並沒有任何一點報複的快!感。那天是他的忌日,他回頭對我說想吃蓮子羹。他其實不愛吃甜食,那是我弟弟喜歡的東西。”
“關於當年的事,他要祁連宇親口告訴他。從這裡開始,我才明白我父親的高明之處,他去世之前的幾年,每天都和一幫邪術師待在一起,所做的事只有兩件。第一件,將青玉的怨魂留在南塘,第二件,給連宇的魂魄刻上烙印,無論輪回多少次,他只能生在祁家的血脈裡。他特意把這一切都告訴我,再經由我轉告青玉,這樣一來,只要青玉想見連宇,就要好好守著祁家。”祁栩最後笑得諷刺,“他真的是我見過的為了族人最煞費苦心的家主。”
遠處傳來喧鬧聲,大概是爬山的那群人回來了,祁栩起身向外走,忽然說:“我知道你聽得很勉強,你對這些並不感興趣。”
祁杉一頓,開口反駁:“沒有!我聽得很認真的!”
“不用跟我這麼客氣。”祁栩笑笑,“你很排斥他們,無論是祁連宇還是青玉。你只想做祁杉。”
越往前走,其他人的喧鬧聲越大,聽起來他們玩得很盡興。
“抱歉,學姐。”祁杉低聲說。
“不用跟我說抱歉,這一次不行還有下一次,現在找人比從前容易多了。我還等得起。”
作者有話要說:太久沒用存稿箱了,總是丟三落四的(t_t)都半夜了幹脆蹭個玄學,就多更一點字數賠罪吧~
下一章就要離開南塘了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