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眾人除了以禮款待東朝使臣,許多道目光還有意無意地投向薛盈。
這是盛俞第一次帶薛盈見眾臣,她在閨中時,及笄後只與薛淑姐妹倆外遊過一回,並不像薛淑那般在京中貴女中有任何名聲。可她是生而矚目的。薛盈並不以貌侍君,卻在如今知曉自己的外貌到底是什麼分量。
卸下從前薛淑逼迫她在臉上畫的小雀點,今日裡見到的各家貴女與女眷,哪怕是昔日容冠後宮的許太後,也尚無人及她耀眼。
薛盈被這些目光瞧得不太自在,端起案頭的果酒抬袖飲下。殿中之人懼天威,又見她如此,自然不敢再看。
典客卿受命待客,在與封恆交談。薛盈聽不清那些談話,只聽到那聲音裡依舊還是如從前那般的冷。
夜宴畢,封恆離開皇宮住往皇家別院,有官員專門護送他明日出京。薛盈安排人送太後,盛俞與臣子有政務相談,她先回了披香宮。
殿裡氤氳著桂花清香,薛盈淺淺聞到才稍覺心安。她吩咐白湘去備水沐浴,走入寢殿,江媛忙來請示她。
“貴妃娘娘,東朝豫王送的禮品奴婢已清點妥當,娘娘累嗎,奴婢為您卸妝。”
薛盈坐到鏡前,江媛為她取下發間珠玉。她在安靜裡忽然開口:“東朝豫王所送何物。”
“金器玉飾有九十九,東朝綾羅綢緞有九十九,狐皮冬裘禦寒之物有九十九……”江媛記性嚴謹,稟報完道,“奴婢差點忘了,還有書籍,絹畫。不過沒有九十九樣,只有二三樣。”
九十九。
鏡子裡的人睫毛都在打顫。
“書與畫拿給我看看。”
江媛小心呈上來,薛盈的眼落在上面,她望著書名,望著那畫,轉頭走入屏風後:“我要換衣,你與白湘把這些放好。”
薛盈沒想再留戀過往,可是記憶卻一瞬間都統統湧入了她腦海裡。
景北別院,薛元躬還沒有察覺那時的薛盈與封恆之間的情意。她隔著琴臺坐在他對面,手託著下頷瞧他如瞧一隻蜜汁烤鴨。她嚥著口水,花前月下,他問她在想什麼。她羞於說是想他,於是道出那時的心願。她想要看什麼書,想要哪個名家的畫。
那時夜晚的風太大,吹亂了她的鬢發,封恆抬起手想為她理發,卻僵在半空,他是君子,兩個人止於禮,只靠著兩雙眼眸安靜凝視。
四目相對裡,封恆朝她笑:“等我以後有機會,為你尋來。”
她笑他不知那本書中的意思,那書只是民間話本,講的是一對神仙眷女的情愛。
封恆輕笑:“你想做神仙麼。”
她搖頭,又點頭:“神仙可以長生不老,不會像你我,受制於人,身不由己。”
封恆安靜了好久,凝望她:“我從前想活萬歲,但因你,我只想活一百歲。”
“那我也活一百歲吧!”
“不,你活九十九。剩下那一歲裡,我送你,我守著你,修你我同冢。”
這些都是郎情妾意的誓言嗎?
薛盈不知道。如果都是誓言,那為什麼封恆要奚落她,要那般狠心地踩踏她的尊嚴,不要了她給的感情。為什麼現在送禮物,還要送九十九樣。
薛盈換好寢衣,喚來白湘:“陛下今夜過來麼?”
“陛下說要來,只是這會兒應還在建章宮忙著。”
薛盈取了一件披風繫好出門:“今夜去建章宮吧。”
她不知為何,心裡很想盛俞。他教過她的,她的這份想念是出於女子對男子的愛,她如今是喜歡這個用心對待她的皇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