昀佑嘆氣:“說到底,陛下,是我軍權太盛,婚配治標不治本。若陛下派一信得過的文官來牽制……”
景冥眉頭緊鎖,神色有些不悅的打斷昀佑:“你這是什麼話?”
“那臣明日交還兵符。”昀佑說得輕巧,彷彿在議天氣。
“你敢!”景冥猛地逼近,發梢飄揚,掠過昀佑頸間。景冥抓起昀佑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這裡跳動的每一下,都烙著你的名字,他們怎能懂得。”
昀佑忽然將人拉進懷中。龍涎香與“鷹嘴梅”的茶香糾纏,她貼著景冥耳畔嘆息:“臣怕的不是猜忌,而是史官筆下的‘女帝縱權,禍起蕭牆’。”
景冥思付良久,暗下決心。
“今夜宮門回不去了,你在這帥府找個地方讓朕安歇。”景冥好像還介意剛才昀佑的話,便裝作氣惱。
昀佑笑道:“臣這裡簡素,可要委屈陛下了。”隨後故意湊近景冥,二人綿長的呼吸流轉往複。
“要不然,我摟著你睡?”
景冥面上一紅,隨後仗著八尺身高將昀佑攬了過來,抬起她的下巴笑得狡黠:“昀帥出息了,敢主動輕薄於朕?”
“那陛下要給臣定什麼罪?”
景冥將昀佑攔腰抱起來走向帥府寢室:“判你終身幽禁,在朕的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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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昀佑坐了車親自將景冥送入內殿,服侍景冥脫下便裝換了帝服冠冕,來到大殿。
當禦史大夫第三次提及“兵權之患”時,景冥忽然輕笑出聲。滿殿惶然。只見帝王緩步走下玉階,冕珠反折的光照在昀佑的武將朝服上。
當著文武百官,景冥將昀佑本來已經交還的兵符,與自己手中的合成一對,重又放在昀佑掌心。朝堂霎時鴉雀無聲,只有戶部尚書的笏板墜地。
“此後調兵遣將,不必請旨。”景冥的聲音響徹大殿,目光掃過神色各異的群臣,“若有妄議元帥者——”她忽然輕笑,眼底寒光凜冽,“格殺勿論。”
昀佑跪在地上,看著帝王玄衣曛裳的衣擺。景冥從未說過“若得江山,與你共享”之類的許諾,而此刻,她將一半的王座分給了她。
退朝時,昀佑的護心鏡映出帝王的背影。五王爺忽然湊近:“昀帥可知陛下讓人在禦花園種了什麼?”
“什麼?”
“一片鷹嘴梅。”蕭商晃著摺扇走過來,“她說,以後要在帥府後院建個茶寮。”
上書房裡,景冥與昀佑開始對著輿圖演算戰局,硃砂筆跡與墨痕縱橫交錯,在二人心中刻下的那句“生死同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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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中之事瞬息萬變,昀佑原本在整理關於泗國的奏疏,還沒整理完卻先收到了楚國犯邊的訊息——楚國倒是勇得很,比泗國先一步有了動作。
“楚國向來都是牆頭草做派,敢來挑釁必是有人撐腰。”昀佑站在禦案邊,給景冥研著墨。
景冥的朱筆在請戰書上,濃墨寫下“準奏”二字:“因此需得警告一聲,容國雖非窮兵黷武之國,但也不是一味好欺負的。”
殘陽如血,楚軍輕騎揚起的塵煙遮蔽了容國邊境的天幕。昀佑立於瞭望臺,玄甲映著烽火,輕笑出聲:“楚國這是嫌北邙山的墳塋太冷清,趕著來添新冢了。”
“報——楚國主將已至赤水河!”斥候滾鞍下馬。
昀佑指尖拂過沙盤上的桐油標記,忽將令旗拋向身後:“風輕,帶五百輕騎去會會這位‘常勝將軍’。”
青衫文士應聲出列,腰間玉珏與鐵甲相擊,竟有金石之音。
議事之後,昀佑單獨留下了風輕。
“風將軍當年罵我‘叛徒’,那劍再偏半寸可就要見血了。”昀佑笑嘻嘻的調侃。
“昀帥奇謀,末將慚愧。”想到當時與昀佑對峙劍拔弩張,風輕也莫名想笑。
“當年陛下在軍中用三年時間給我留了功課,現在我也給你一個考題,我希望你能比我完成的更出色些。”昀佑拾起沙盤中楚將木雕塞進他掌心。
夕陽擴散至半邊天,中郎將風輕正伏在蘆葦蕩中嚼著草莖。蹄聲震得水面泛起漣漪,他望著遠處飄揚的“楚”字旌旗,忽然將銅哨抵在唇間。
尖嘯聲撕破黃昏的剎那,容國將士從泥沼中暴起。鐵蒺藜如黑雨般潑向楚軍,戰馬嘶鳴著跌入陷坑。風輕尋了空,直接躍上楚國主將的馬背,劍鋒挑落對方翎盔的瞬間,看見那鑲著紅寶石的額帶——那是産於泗國的礦石。
“楚國將軍戴著泗國貢品,莫不是兩國早已暗通款曲了?”風輕將翎盔和額帶高高挑起,火光映亮他沾滿泥汙的臉。容國士兵齊聲鬨笑:
“楚地兒郎莫要慌,你家將軍正梳妝!”
聲浪震得對岸戰馬驚嘶,那主將赤足奔逃時踩中蒺藜的狼狽模樣,被畫師連夜繪成長卷送進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