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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冥定年號“永昌”,登基大典定在三日之後,此刻,昀佑正在刑部為景冥“清道”。她在詔獄口供與朝臣名錄間落下重筆,墨跡未幹的宣紙上,“兵部尚書王崇”五字被圈了又圈,如同一道枷鎖。
“元帥,該更衣了。”侍女捧著武將朝服候在屏風外。昀佑揮手遣退侍女,將犀甲又束緊三分,護心鏡映出眼底青灰——三日不眠不休,終於到了這一刻。
辰時正,太和殿九重丹陛鋪開血色霞光。昀佑按劍立於群臣之首,看著景冥踏碎玉階霜華而來。十二旒冕冠遮住女帝眉眼,唯有垂珠相撞的脆響,似當年沙場箭矢破空的餘韻。
“眾卿平身。”景冥的聲線淬著冰刃。
“陛下!老臣有本奏!”兵部尚書突然出列,笏板直指禦階,“女子稱帝本就有違祖制,如今國喪期間,不僅允許武將戎裝上殿,竟還要……”
昀佑挺立,不動如松。滿殿寂靜中,景冥輕笑一聲,冕旒隨動作搖曳如簾:“王尚書這般急切,是憂心私運的五百套玄甲無處安置,還是怕你與景泰的勾當無人知曉?”
禁軍統領沖進殿門時,昀佑的劍尖已抵住王崇咽喉。
“押下去。”景冥廣袖一揮,“與那些個醜角正好湊夠三司會審的吉數。”
變故發生在巳時三刻。
景冥與昀佑清理了十個有權有勢卻居心叵測且手下不幹淨的朝臣,當第十名罪臣被拖出大殿,昀佑突然聽到卡簧聲。她旋身撲向景冥:
“陛下小心!”
三道淬毒弩箭自藻井破空而下。昀佑劍光如銀蛇狂舞,斬落的箭簇釘入景冥面前的禦案,皇位扶手上的龍首砍出一道槽。
“護駕!”昀佑大喊禦林軍。
暗衛方才自樑上傾瀉而出,女帝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玄衣曛裳與垂珠冠不見絲毫淩亂。
當刺客被暗衛全數拿下,昀佑拄著劍單膝跪地請罪——無論什麼理由,君前拔劍都是大不敬。昀佑眼眸微抬,瞥見景冥袖中露出的機括——那分明是改良過的袖箭觸發裝置。
“護國元帥昀佑,救駕有功。賜兵符,領兵部尚書,授一品軍候。”突如其來的聖旨震驚了在場每一個人。
“陛下!”昀佑猛然抬頭,看見景冥藏在龍袍下的手腕有新結的血痂,那是試驗袖箭時留下的傷痕。
退朝鐘聲撞得昀佑耳鳴。她攥著兵符穿過迴廊,玄鐵稜角刺破掌心。景冥的內侍追上來時,她正將染血的帕子擲入蓮池。
“元帥,陛下召您……”
“本帥要巡防九門。”
“可陛下說……”
昀佑望天——這是掐準了現在自己不能抗旨!
“我知道了。”昀佑踏入內殿時似要踩碎地磚,景冥正俯在案前描摹疆域圖。
“捨得來了?”女帝未抬眼,筆尖繼續遊走,“北境軍報說狄人……”
昀佑不顧君臣之禮,拿起個茶盞重重磕在桌上,然後盯著她腕間滲血的繃帶,從牙縫裡擠出字來:“拿自己當誘餌,很有趣?”
朱筆陡然頓住。景冥起身繞過龍案,帝王的玄衣曛裳掃過昀佑戰靴:“暴殄天物,那可是你愛喝的‘鷹嘴梅’。”景冥伸手想捏她的臉,“朕若不做餌,怎麼釣出這些害蟲?”
昀佑忙的後退:“陛下萬金之軀……”
景冥突然貼近:“這裡沒有陛下。只有怕你皺眉的景冥。”
昀佑猛然抓起景冥的手,卻發現腕間繃帶又滲出血絲:“你!”
“疼。”景冥順勢將她攬在懷中,青絲鋪滿甲冑,“昨夜試新弩,機關卡住了……”
昀佑所有怒氣都碎在這聲示弱裡。她認命地扯過藥箱,卻見女帝變戲法似的摸出個錦盒:“賠你的。”盒中白玉冠流轉月華,與當年被挑落的木簪形制一般無二。
“帝王冠冕易得,知心人難求。”昀佑的青絲水一樣在景冥指尖輾轉,變成墮馬髻,“這江山太重,你得陪朕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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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通報打碎兩人之間的寂靜:“前皇長子景奕,與陛下登基的同一時辰,在府中自盡了。”
景冥最不想看的手足相殘,還是出現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