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逃不脫,他必須去爭。
後來從宮中回來,他也依舊情緒低迷,便是連最愛的破月弓都不再碰。
直到阿姐強行闖入他的房間,問他為何。
朝廷爭鬥之事,他與父親始終避開了阿姐,就是希望阿姐不要再陷入其中,於是他只好隨意編了個藉口,說:“只是以前許多事記不清了,恍惚覺得丟失了重要的人,有些難過。”
陸驚春當時不過十四歲的年紀,聞言冷笑一聲,牽著他走到相府唯一能看到皇宮殿宇一角的地方,指尖直指那縹緲的重簷廡殿:
“陸雪擁,你現在有兩個選擇,是繼續為你那已經逝去的往事黯然神傷一蹶不振呢,還是自今日起臥薪嘗膽早日當上你魂牽夢縈的狀元郎,位極人臣,救蒼生,觀天下?”
“……”他根本沒得選。
阿姐清亮的聲音如穿雲打霧,將他心頭籠罩的迷霧徹底打散,自此往後,再未有一日迷惘。
只是唯獨應我聞,他分明已經盡力在躲避,卻好像如何都無法躲開。
昔日舊友竟終成死敵。
陸雪擁省去了那些矯情的兒女情長,只簡單地描述了往事的前因後果。
“所以,你記得我,沒有忘記我?”應我聞急促地喘息起來,直勾勾地盯著他,瞳孔中是他看不透的墨色暗芒。
“……”陸雪擁有些不明白,難道最重要的不是,初見時,他並非故意要欺瞞麼?
他只是不希望應我聞因為江上柳的片面之辭耿耿於懷。
“沒有。”他低聲道。
分明眉目依舊冷淡,可這樣的眉目倒映在男人烏黑的眼底,卻又披上了溫柔的色澤。
陸雪擁見他始終盯著自己不言不語,尚未來得及啟唇再說什麼,整個人忽而被對方攔腰抱起。
“應我聞,你做什麼?!”他冷聲道。
“地上太髒,我抱你出去。”應我聞笑道,手臂輕輕鬆鬆地抱著他,喉間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兒,步伐悠閑,一時之間竟讓他生出自己被土匪流氓綁走的荒謬之感。
但不論如何,他總覺得此刻的應我聞高興得像一個孩子。
於是他亦沒有掙紮,只是強忍著被旁人注視的羞恥垂眼靠在男人懷中,雪白的緞靴不曾沾染上半點泥濘與血跡。
那圓潤晶瑩的指尖無意識攥緊了應我聞胸膛處的衣襟,二人的發絲無可避免地糾纏到一起,陸雪擁只需隨意抬眼,便能看見男人眼底深埋的繾綣。
但他已自顧不暇,只是垂下眼簾阻隔了一切視線。
詔獄門口皆是被應我聞趕出來待命的獄卒,眾目睽睽之下,陸雪擁被男人小心翼翼放在了地上,謹慎地如同擺放一尊易碎的菩薩像。
他有些不自在地想要後退一步,卻被應我聞抓住了腳踝,直到某一塊不慎折起的衣角被細致撫平,那隔著長靴都能感受到炙熱的掌心方才松開他。
陸雪擁遲鈍地反應過來,不知何時起,他好像已然習慣了應我聞的靠近。
他們並非互通心意的神仙眷侶,卻早已做過了夫妻之間才能做的親密之事。
“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江上柳。”他問。
“唔,就顧飲冰頭七那日處以極刑。”應我聞笑嘻嘻的,但不知想到什麼,他又沉下了臉,“但一日不能親眼看見他下地獄,我心裡總是有些不安。”
距離顧飲冰頭七還有五日時間,誰知道這五日是否還會發生什麼,畢竟那江上柳身上有太多玄奧,並不能以常人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