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時季那雙漂亮眼眸裡淚水竟然越積越滿,時季眨了眨眼,終於那弧形眼眶再也裝不下更多,豆大的淚珠成串般滑過那翹彎的下睫毛,在白皙的肌膚上撒歡般自由滾落。
周儉心底第一想到竟是“他哭泣的模樣真漂亮”,但是下一秒周儉表情緊繃,深皺的眉毛下眼神又兇又狠,那副低沉好聽的嗓音卻慌張到語無倫次道:“我剛剛說錯什麼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隨口一說,沒有想那麼多的。”那雙琥珀色淺眸裡除了後悔還是懊悔。
時季沒說話,吸了吸發堵的鼻子,翻身過去拿紙巾,好在之前有先見之明將紙巾放在書桌邊沿,伸手就能拿到。
周儉耳邊是時季抽泣擦鼻涕的聲音,一聲接著一聲,小小地,輕輕地,卻帶著沉重如山的分量重重地砸在周儉的心間。周儉看不到人,內疚道:“時季,你怎麼了?你說說話。”停頓一下,又繼續說道:“我現在去你家,當面給你道歉。”話落,周儉推開椅子站起來,發出刺啦一聲,然後轉身去找衣服。
時季一聽到周儉要來他家的話,趕緊停下手中的動作,拿起手機,手機那頭已經看不到周儉的人,卻傳出衣物摩擦的聲音,像是在換衣服。
時季已經差不多止住眼淚,梗著聲音道:“周儉。”
周儉一直關注時季那邊的動靜,聽到時季喊自己,他立馬拿起手機,目光柔柔地看時季,溫聲說道:“怎麼了?”
時季說話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有生病造成的,也有剛剛哭後所致的,說道:“你不用過來。我沒事。”
周儉看著時季已經恢複平靜的神情,猶豫一會還是不安心,說道:“不行,我還是和你當面說清楚。”說完,他將外套拉緊,邊走出臥室,邊拿手機懟著自己的臉,實際擔心時季的情緒。
時季只好開口解釋道:“周儉你真不用來。我只是生病容易淚失禁,聽不得別人語氣兇。”時季覺得現在簡直糟糕透頂,他生病容易哭這事是他小時候的毛病,十二歲之前的人生隨著奶奶爺爺的縱容越來越劇烈,但是青春期之後,自尊心如春天雨後春筍般快速長出來,已經學會不會輕易掉眼淚,不懂為什麼,只不過聽了周儉的無心之話,竟然促然發作。
周儉輕輕地松一口氣,但表情很快變得認真又嚴肅,再一次解釋道:“我剛剛不是在兇你,真就是隨口一說,我沒有覺得你脾氣大。你脾氣很好,又沒有壞習慣,比許明止和淩項好太多。和你相處的時間,我特別珍惜。”——
“你不知道,我這人脾氣沒有別人看到的那麼好,我也會厭倦每天學習枯燥又乏味的知識,嫌棄語文老師沒有新意的講課方式,討厭某個同學身上散發的異味,每次考年級第一我也會有點小得意,每當你請教我題目時我自戀心更是爆棚。我雖然不和別人說,但是這些情緒都存在。”——
“但每次和你一起學習,我對學習的抵抗心理好似不存在一般,在你身邊我不用那麼緊繃,老師和同學對我那種異樣和豔羨的眼光在你身上從來看不到,你只是把我當成你一個很普通的朋友。”周儉一口氣將心中的想法說完,說完之後,感覺有點糟糕,一下將自己的底漏得太多,擔心又害怕……有些話只可去細細體會,不能明說,一旦明說,想表達的意思透過有限的文字多多少少都會失了真。
時季有點恍惚,第一次知道周儉如此多的內心想法,但這話入了耳,卻讓他聯想到其它,他看著周儉專注的面孔,一貫平靜的眼睛中傳遞出觸目可見的焦急,好像自己在周儉心中的分量非常重要。最後一句,他是不贊成的。
周儉同樣在看著時季,他想碰碰時季那雙猶如兩顆黑珍珠的漂亮眼眸,那發紅的眼尾處還殘存著一顆漏網的眼淚。
時季囁嚅一下嘴巴,想說點什麼,就聽到周儉輕聲問道:“時季,我明天去你家可以嗎?”
時季定睛看了好一會周儉,最後答道:“好。”
眼淚耗掉時季太多的精力和力氣,時季很快感覺到非常疲憊,他閉上眼睛,知道周儉可能在看自己,但是他已經不會在意太多,在筆尖摩擦紙張的聲響中,在大腦血管的跳動聲中,在睡得半迷糊的時候,他好像聽到耳邊右邊有人在溫柔低喃——
“時季,我喜歡你。”
時季翻了個身,好似想遠離那聲源,臥室中他的呼吸聲淺淺。
第二天周儉是中午去時季家的,運動會在第三天的上午宣告結束,中午一中學生可以直接離校回家。
周儉也不做什麼,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時季已經退燒,身體還是不太舒服,側躺在床邊看周儉看書。
他們保持安靜已經快要兩個小時,但時季有話要問周儉,兩個小時的時間已經足夠他醞釀好情緒,昨晚他最後聽到的話究竟是發生在夢裡還是現實?他和周儉微信通話記錄確實真實存在,讓他無法忽視。
周儉能感覺道側面時季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隱隱覺得今天有些事情快要說破。
時季不是一個喜歡逃避的人,終於,在周儉很久沒有翻頁的時候,問道:“周儉,你今天為什麼過來?”過來也不說話,只看書寫作業。
周儉低著頭,翻過一頁書,幹脆道:“想過來陪你。”
時季手枕在右臉下,靜靜地問道:“我是小狗嗎?”